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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32:29 作者: 小小小瓶子
他走到馬車旁,將懷裡抱著的包袱遞給元瑜婉:「我家少爺離開京城後,每三日便會給您寫一封信,雖然他沒說,但屬下想,他定是想讓您看到的。」
元瑜婉狠狠一怔,愣愣的接過包袱,明明很輕,到她手裡卻沉甸甸的。
蕭禮抹了把淚,又拿出一個荷包:「我家少爺走的時候……」他哽咽了一下:「手裡緊緊抓著這個荷包,你……」
說到這,他似說不下去了,等元瑜婉將荷包拿走,深深鞠了一躬:「元大姑娘慢走。」
……
靈堂里,蕭將軍背著手站在棺槨前,背脊一如既往挺得筆直,可他的背影滿是悲傷。
「以前我總說你榆木腦袋,不知變通,現在看來,還真是一點沒說錯。」
他已經從蕭禮口中得知了戰場上發生的事。
因為得知自己隨時會變成一個對自己同伴下手的殺人機器,就決然赴死,不是榆木腦袋是什麼?
哪怕是殺人機器,那也是他兒子,他可以把他關起來,用鐵鏈綁著,至少還活著不是?
「不過……」
蕭將軍的眼眶一點一點泛紅,有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他走上前用袖子擦拭棺槨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臭小子,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是個粗人,除了面對蕭若水時會難得多包容一些,對蕭祺睿這個兒子,始終認為虎父無犬子。
蕭祺睿剛學會走路,他就讓他每日舉著木劍在烈日下揮上幾個時辰,那時候他還沒那木劍高。
蕭祺睿第一次學騎馬,從馬背上摔下來後委屈得直哭,換來的是他更為嚴厲的訓斥。
太多太多了……
他甚至秉承著抱孫不抱子的那一套說法,從未抱過他一次。
幼時的蕭祺睿其實很可愛,也像蕭若水一樣調皮搗蛋,是因為他,才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他長成了自己想看到的模樣,可依然沒得過自己一句誇獎。
「好樣的,好樣的……」
低沉又壓抑的嗚咽聲從靈堂里傳出來。
走到門口的蕭夫人頓住,擺了擺手讓身後的人退下,想走進去,最終還是止住了步子,靠在牆上捂嘴痛哭起來。
……
國公府的廂房內,昏黃的燭火搖曳,元瑜婉看著擺在面前桌上的包袱和荷包。
半晌,才伸手將荷包拿起,荷包很輕很輕,幾乎沒什麼重量,上面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跡。
「我家少爺走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抓著這個荷包……」
元瑜婉呼吸一緊,渾身都像是被凍結了,伸手打開荷包,從裡面取出一縷用紅線綁成同心結的髮絲。
她眸子一顫,捏著荷包的手驟然收緊,再也壓抑不住哭出了聲。
新婚之夜,少年小心翼翼的將結髮拿走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撕裂了,捂住自己快要喘不上氣的胸口,撕心裂肺的哭罵道:「混蛋,蕭祺睿你是個混蛋。」
有些事不能細想,仔細一回憶,才發現他們之間皆是遺憾。
新婚夜的不歡而散,木屋前的遙遙相望,院子門口每日多出來的獵物……
簡直就是榆木疙瘩,哪有送姑娘家東西只知道送些血淋淋的野味的人?
就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得磕磕絆絆,她不想聽,他便不說了,不是木頭是什麼?
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像是蜿蜒的小溪划過臉頰,聚在下巴上,然後一滴一滴落下……
良久,她抹了淚,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袱,裡頭放著兩個匣子。
打開其中一個,一支幹花,幾支釵環,一塊平安扣,幾顆光滑圓潤的石子……
看著這些,元瑜婉的眼淚再度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然而今夜的眼淚似乎怎麼也流不完,擦不盡。
另一個匣子裡放著一沓有些凌亂的信紙,有幾張上面甚至還沾著點點血跡,拿起才發現這些信有頭無尾,似乎都被截成了兩半。
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顫著手將信紙全部倒出來,一張張拼接好……
「乾元元年一月十五,路過涼山,遇大雪封路,大軍暫作休整,心情煩悶遂獨自走走,得見滿山雪中紅梅,極美。惜阿婉不在,私取紅梅一支,製成乾花,望阿婉歡喜……」
「呆子,平日裡不是元大姑娘,元大姑娘的喚嗎?怎得在信中叫的這般親密?真以為我看不到,你就可以不顧禮儀,肆意妄為嗎?」她深吸口氣,將信小心翼翼放到一邊,拿起旁的信一封一封看過去。
每封信大體都在交代大軍到了何處,只寥寥數語,卻能看出那人在儘量找些趣事,可行軍之路本就艱辛枯燥,哪有那麼事發生?
於是就有了那些石子……
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少年坐在營帳中拿著石子絞盡腦汁執筆寫信的模樣,元瑜婉破涕為笑,笑著笑著,更多眼淚湧出來……
「乾元元年三月初五,大軍抵達南陵關,關中百姓貧苦,卻還遭戰火之亂,心有不忍,惶恐戰火蔓延長安,徹夜難眠……立誓必將吳軍趕出邊境,保大夏太平……」
……
「乾元元年五月二十一,吳軍進來攻城愈發頻繁,目睹同伴戰死,身為主將,力有不逮,深感愧疚……南陵關危矣,若不能平安而歸,望阿婉莫要傷感,尋一良人,護汝餘生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