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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08:53 作者: 小修羅
對於更看重現實的資本家來說,物質上沒有任何損失,日子是可以照樣過下去的,只是心裏面那份習慣了很久的溫暖和柔軟,還有舒適的陪伴,全都突然不見了。
唐雲乾自認為是一個妥當的人,習慣平穩操控一切,他在此後的日子裡依舊將工作和生活的節奏把控得很好,很穩當。
只是偶爾,一個人在家中的時候,心裡會出現一點悵然而已。
直到這一點點的悵然越積越多,像沙子一樣堆積成塔,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增加,在唐雲乾每一個回家開燈的瞬間,意識到那個人已經走了的瞬間……都在增多。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唐雲乾一向無比信任自己的頭腦,此時卻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令他能停止這種現狀的答案,反倒是沒有用處的心臟在折騰自己。
理智呢?
理智哪去了?
人都是不輕易信邪的。
唐雲乾嘗試去證明自己可以繼續正常生活,如此用力地維繫著一切,能夠不傾覆,不出差錯,萬事都保持著有條不紊。
生活卻偏偏與他作對,讓他開始在夜裡想念那個溫良的男人,反反覆覆不睡覺地想,占用夢境去想,直到後來,他連白天都開始想。
那個男人明明很普通,甚至平凡到不起眼的地步,卻竟然可以讓他這個見過無數絕色的人念念不忘,唐雲乾覺得自己真是……
不正常。
某天,馮助理就跟無意閒聊一樣,跟他提起了一句,「唐總,今天企劃部那群傢伙叫外賣,我去拿份文件,剛好看見尤先生了呢。」
唐雲乾手中的鋼筆赫然一歪,生生劃破了脆弱的紙張。
之後隔了大約兩個多月,馮助理又在「無意之間」跟他老闆瞎聊幾句,「昨天我開車經過朋友的小區,恰巧看見尤先生了呢,最近暴雨天,叫外賣的人不少啊哈哈。」
「嗯。」半晌,唐雲乾又低沉地講了一句,「我都叫了他不要雨天騎電動車,他又不聽。以前我為這件事跟他生過氣,他明明還答應了我……」
馮助理看在眼裡,默默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為他老闆感到可惜,還是替已經走了很久的尤先生感到不值。
唐雲乾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和濃密烏雲,自說自話,「這要是又摔著了……真是讓人不省心。」
時間就這麼麻木地過著,一天一天,直到半個月後,唐雲乾竟然主動與馮港閒聊了幾句話。
「馮助,最近你有沒有……」男人如鯁在喉,「你有沒有碰巧遇上那個人?」
馮助理:「?」
反應了幾秒鐘之後,眼明心亮的馮助理立馬懂了他老闆意思,趕緊補充道,「呃,可能、可能過兩天就會碰巧再遇到的,我儘量。要是真遇上了,我就跟唐總您說說他的近況。」
很快,馮港就把調查好的尤良木的近況匯報給了唐雲乾聽,包括尤良木生活如何拮据,送外賣的時候被客人為難,舅舅又去了水果攤惹是生非……
那個男人的日子,實在是一地雞毛。
「他過得……不好。」
唐總給了這五個字結論。
當晚失眠了很久,房間裡開著當初為尤良木買的那台加濕器,打開燈,看見床頭上放著的那本《駱駝祥子》,感覺心臟一直揪著,有股繩在尖兒上來回拉扯。
是擔心的,也有掛念。
快一年了,自己真是不正常。
像唐雲乾這樣一個在思想和行動力上都殺伐決斷的男人,極少讓自己後悔,因為在他的觀念里,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哪個決策是失敗的,這相當於一種自己打臉的恥辱。
除了,和尤良木分開。
唐雲乾在漫長的心糾之中漸漸開始承認,自己確實犯下了一個失誤,不對,是錯誤,極大的錯誤。
他錯誤地以為自己對於尤良木的感情不過是一場錯覺,不過是一種對於原有感情的複製,以為自己對於尤良木的施予不過是一種施捨,不過是對於谷之涵愛而不得後的一種轉移。
他以為,最初喜歡的那個人回來了,那作為替代的那個人,就該走了。
他以為這樣的邏輯是正常的。
可事實證明,再聰明再理性的人也會有犯蠢的時候,即便是萬事都得心應手的大人物,他的生活早就因為這個變化而開始失衡。
偏偏這個時候,馮助理又再一次告訴他,尤良木過得更加不好了,姥姥因為查出重病而住院,令經濟情況本就困難的尤良木雪上加霜。
唐雲乾聽聞的這一刻,竟然罪惡地萌生了一絲類似於曙光的想法——
尤良木需要錢,而他需要尤良木。像以前那樣。
那要怎麼回到從前呢?重新各取所需?唐雲乾想,這應該是一件對尤良木好、也對他好的事,這是一件互利共贏的事。
儘管,一想到尤良木如果只是為了錢才回到他身邊,他就倍感失落與悵然。
男人開始沉下心去思考到底要怎樣做?要放低姿態去道歉、去挽回嗎?在那個卑小的男人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放下尊嚴去求得對方的原諒?
可唐雲乾骨子裡的傲氣不允許他這樣做,心生後悔就等於承認失敗,乞求原諒就等於拋棄自尊。
驕傲的大人物不肯放下姿態。
尤其是對於那樣一個小人物。
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糾結中,唐雲乾愈發活得像一個棘林中踟躕獨行的苦行僧,人生嚴重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