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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08:53 作者: 小修羅
當然,也是個智障。
智障總說,「男人身上就得有些傷疤,這瘸了的一條腿,就是我跟惡毒小人抗爭的勳章!」
尤良木就忿忿,「抗爭個屁哦!每次下雨腿疼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抗爭了?」
他這外甥,一邊嘴上埋汰著他,一邊照顧了他十幾年。可他無疑是一個廢人,廢到把自己的好外甥害成這樣。
此時此刻,這個廢人跪在地上,將自己的臉扇得血紅。
唐雲乾目光森冷地俯視著他,話語中毫無溫度,「不要跟尤良木提起,別讓我發現你在他面前亂說話。」
尤啟超抹去臉上的鼻涕和淚,木然地點頭答應,悲哀得就像一個笑話。
窮人接受現實,總是要比別人來得更輕易,哪怕自己外甥是個同性戀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因為他們知道,無論如何反抗,也還是無濟於事。
在唐雲乾面前,他這個禍害甚至沒有資格去多抗辯一句,只能無奈地接受這一切。
「那姓唐的……」尤啟超頓了一頓,逼著自己改口,變為恭順的口吻,「那唐老闆……以後,請你照顧好我外甥,阿良他有哪裡做得不對的,也請你多擔待些……他這人很老實,容易受欺負,你不要欺負他……」
「我知道該怎麼做,」唐雲乾眉目輕鄙,高高在上地看著他,「還有,雖然你現在知道了這件事,但以後,你最好還是裝作不知道。」
中間,這兩個男人不知道的是……
其實尤良木出來過一次。
那時尤啟超哭得厲害,尤良木的睡夢本就不深,聽見哭聲猝然嚇醒,發現好像是舅舅的聲音。
冷汗密密薄薄地沁在額頭上,尤良木以為他舅出事了,掀了被子急忙跳下床,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男人光著腳,走路沒什麼聲音,眼睛也半開半閉,緩了半會兒,才終於能將眼皮子抬起來。
去看了看,還好,尤啟超只是在哭,沒幹什麼傻事兒,旁邊還有唐雲乾在看著,應該不會出事。
尤良木有種直覺,他舅不是因為姥姥的死在哭,但具體是為了什麼……
他聽了一會兒,大致了解了七七八八,他舅蹲在那裡,哭著說是自己害了阿良。
而他也看見了,唐雲乾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兒,冷眼看著他舅哭嚎。
其實他挺想對他舅說,沒有什麼害不害的,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更何況,他們家該感激唐雲乾,而不是去恨唐雲乾,要不是有唐雲乾,他們家早就活不成了。
餘下的對話,尤良木實在沒精力聽下去了,腦袋昏昏沉沉的,心裡酸澀,也不想參與到那二人中去。
男人只悄無聲息地後退了幾步,怕驚動了誰,就轉身回房間去睡了。-土皇的萄子-
*
今天尚算晴朗,陽光也不錯,老屋被曬得有些暖,距離姥姥過世,已經快一個月了。
尤良木就要離開這裡,跟著唐雲乾回去了。
他舅說,自己想在老家多呆會兒,說不定老太太會想留在老宅,他這個做兒子的,在母親生前沒能盡孝,現在就儘量多陪陪吧。
尤良木臨走前,看見那個瘸子一個人坐在老屋裡,一動不動,像一把默然燒著的蠟燭。
他駐足望著,許久。
「走吧,」唐雲乾攬攬他的肩,聲音隨著些許慰藉,零落進他的耳朵里。
唐雲乾載著尤良木離開這裡,當他們路過一片田埂,西沉的太陽又離地平線更近了些,滾滾前行的車輪子軋到某個節點,路邊的蒲公英生出一朵絨毛,飛向天空。
男人打著方向盤,淡淡對尤良木說:「阿尤,會過去的,過不去的話,就當留個念想。」
尤良木覺得唐雲乾的話很有道理,於是聽話地採納了這個意見,「哎……好。」
要是傷痛切割不了,就永遠留在心裡,帶著傷痛里的人,一輩子不遺忘,不拋棄,這也未嘗不好。
之後的日子裡,唐雲乾謹慎地維護著尤良木的心情,有時刻意,有時不刻意,儘量不觸及尤良木的傷心事,心甘情願地供他依靠。
縱然這個男人性格正經,偶爾也會學著講兩句輕鬆的話,用以輕輕淺淺地逗尤良木開心。
尤良木察覺到了,要債主這樣為自己考慮,他心裡是不好意思的,即使很感動,他仍不想對方過多地為他耗費心力。
「乾哥,其實……你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地護著我,我沒那麼脆弱。」
唐雲乾平靜地解釋,「我沒有認為你脆弱。」
事實上,尤良木是他所認識的人裡面,最為剛強不屈的人。
「那你這些天……」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而已。」
如此以後,唐雲乾依舊陪著尤良木度過人生的低潮期,幫他繼續把生活過下去,將事情的步調推回上軌道去。
要從死別的傷痛里走出來,除了等待別無他法,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相當於把血肉放在一根鋒利的鐵索上磨,只能苦熬,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但有人陪著,是不一樣的。
有唐雲乾在,是不一樣的。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陪伴可以減輕傷痛,忘記了是在哪一天,尤良木終於沒有眼淚湧出來。這種變化的發生,連一個具體的時間點都沒有。
至於是不是真的從悲傷里走出來了,表面上是的,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