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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05:02 作者: 小修羅
這浴袍隨便一系,拖鞋隨便一套,胡茬像雜草一樣亂長,幾天沒打理過的頭毛蓬勃炸開,像被狂風颳過的雞窩。僱主現在這副樣子,看起來確實......跟廣告裡那副樣子相差好遠哦。
「沒有電視上的你......讀過那麼多書......?」柳吉笨拙地表達著自己的觀感,他嘴太笨了,實在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挺不一樣的……」
還沒等他說完,池詠佑就急於搶話:「你的意思是,電視上的我和現在的我,形象上不一樣嗎?」
「嗯嗯!」
柳吉想稱讚電視裡的池詠佑形象好看,充滿書卷氣,只因表達不當,才被對方誤以為是在說整容。
池詠佑一頓,發現自己誤會對方的意思了,狀態鬆弛了些:「早說。」
他鬆開了將對方困住的手臂,退了半步。柳吉咻地從他和牆壁之間的空隙里鑽出來,得到釋放。
柳吉背過身去,悄咪咪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好燙。
「我還以為,你在說我……那什麼了呢……」池泳佑自省著,是他自己神經過于敏感,聽習慣了華麗的好話,容易曲解那些樸素的表達。
「其實,都好看!是不一樣的好看。」柳吉簡單地表達。
池泳佑嘴角揚了揚,輕輕哼聲,「算你識趣。下回,謹言慎行。」
柳吉點頭。
謹言慎行……到底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呢?作為一個家政保姆,他沒想過自己還需要為這種事煩惱。
比如像剛剛跟僱主的交流,他說的每句話都真心實意,就像「都好看」,是因為他真覺得公益廣告裡的池先生和現在面前活生生的池先生雖然看起來不一樣,但是都好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此刻眼前的僱主不修篇幅,隨便扔到天橋底下都跟流浪漢沒什麼區別,但是剛才僱主懟臉逼近的那一瞬間,柳吉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對方撲面而來的魅力。
怎麼說呢?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是心臟與脈搏同時受到刺激,像做好一次完美的家政服務之後的感覺,情緒興奮高昂。
但是他學乖了,沒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因為僱主剛剛才警告了他,要謹言慎行,意思就是不能什麼話都亂說。
池詠佑舒爽地坐回了沙發,盯著電視裡依舊在循環播放的公益廣告,若有所思,又拿起手機,用屏幕發射照了照自己的臉。
嗯,亂糟糟的臉。
大概是無聊到一定地步的人都容易腦子短路,他忽然心血來潮,又問起了柳吉:「那你覺得,硬要比較的話,哪個我比較好看?」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皮厚得能抗槍子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冒出了一種奇怪的傾向——與自己攀比的好勝欲,以及生出了一種新鮮的愛好——聽取來自老實人真誠的評價。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柳吉在心裡默念著。然而他沒有看池詠佑,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循環播放的公益廣告上,最後看著看著,還是把「謹言慎行」四個字給忘了。
他看了好久,真心地,才指著電視道:「這個。」
這個公益廣告是池詠佑四年前拍的,主題簡單明了,就是為了宣傳教育的重要性,寓意支教人員將知識播撒到貧困地區,給落後地方的留守兒童們提供更加優質的教育。
不過近幾年,他越來越火,行程也擠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怎麼拍過這種免費酬勞的公益廣告了。
柳吉第一次,帶著些仰望和敬佩的眼神,注視公益廣告中身姿如松的池詠佑,說:「在我們老家,當教書先生的人都很厲害,要讀過很多書才可以,有大學生呢。我小時候也特別喜歡老師,很喜歡我的語文老師,喜歡跟著他讀古詩、學成語,不過後來......俺們家裡條件不允許。」
最後說完,柳吉忽而捂住嘴巴,他發現自己的家鄉話又不小心冒了出來,慌張地看向池詠佑。
「不扣你錢。」池詠佑這回卻說。
雖然柳吉因為嘴上笨拙而不善於表達,只能簡陋地陳述自己的經歷,但他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會講話,所以池泳佑看著他,就能夠讀懂,甚至不在乎那是以一種怎樣的口音說出來的。
柳吉指著電視上的廣告,又說:「池先生,你真好啊,這個拍得也好好。一定會有很多人,看了這個就很想教書,很想讀書,像我一樣。」
小保姆淳樸單純,不懂吹什麼花巧的彩虹屁,從他嘴裡出來的每個字都真心實意,池泳佑這麼聽著,還蠻順耳,不同於平時聽的那些浮於表面的油膩吹捧。
他忽然,挺喜歡自己的這個公益廣告,這個拍得平平無奇的廣告。
雖然當時一分錢沒賺到,但是向社會傳遞了教育普及的理念,或許在千千萬萬個不為他所知的電視屏幕前,也有著像柳吉一樣的人,喜歡這個公益廣告,會將目光停留在上面多幾秒。
——這點好處他以前從未切身體會,直到他從柳吉嘴裡親耳聽見,有些地方的教育資源是那麼珍貴,甚至是這個地方未來的希望和火光,大概,這公益廣告能送去一點微薄的意義。
這時,好巧不巧,手機一聲震動,經紀人給池詠佑打電話來。
池詠佑按下接聽,將手機放在耳邊,懶懶散散地問:「怎麼了?」
「給你講講下個月的行程。」經紀人在電話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