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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4:54:27 作者: 竹枳
    林寶念倒吸氣,「北檸——」

    想阻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周隱近乎平冷的聲音打斷,「你在樓下等我。」

    這話是對林寶念說的。

    不是她。

    在這一刻,陸北檸像是親手被周隱被活活溺死在海水中,不得喘息,不得超生。

    ……

    屋內沒有開燈。

    似乎也沒有開燈的必要。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門口,周隱沒有帶她進去的意思,仿佛她的到來都是一場極其不被歡迎的突發事件。

    明明幾個月前,兩人還如膠似漆地耳鬢廝磨,他身上每個部位都屬於她,可現在,就連靠近,他都不願。

    有光亮透過窗子投射進來,一塊塊的方形光斑從周隱俊美立體的面龐上掠過,光影在清澈的眼底交錯。

    像是知道這是最後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陸北檸一瞬都不願移開眼,用全身上下積攢的最後一絲力氣,問他,「為什麼。」

    無比老套的開場白與質問。

    像是用刀剖開自己為他掙扎得血.淋.淋的心臟給他看,怨懟地逼他給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答案。

    可又能有什麼答案呢。

    無非是不愛。

    似乎覺得這樣說太過於傷人,於是在漫長的思慮以及沉默後,周隱給予她一個還算負責任的解釋,「沛沛情況很不好,我需要錢。」

    很實際的一個答案。

    也是兩人間無法逾越的事實。

    陸北檸像個捉襟見肘的無助小孩,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又轉,「差很多嗎?具體多少?我可以——」

    「你不可以。」

    周隱這人一向是話說三分留七分的性格,但凡果斷說出口,就已經是無法迴轉的餘地。

    「檸檸,我們並不合適。」

    他的語氣終於緩和出一絲熟悉的溫柔,但卻依舊透著涼薄,「放過彼此。」

    無解又荒唐的理由。

    陸北檸心都是麻的。

    她笑得譏諷又無力,「既然你覺得我不放過你,那當初為什麼和我在一起,又為什麼說那麼多讓我相信你的話?」

    「因為當時,」周隱停頓了下,「是喜歡你的。」

    陸北檸滾燙的眼淚毫無保留地掉下來,落在毛絨地墊上,暈成一個圓形水漬。

    沒有比這話更殘忍的了。

    像是既肯定了他們的曾經。

    卻又決然地否決了他們的以後。

    因為當時喜歡你,所以願意咬牙和你在一起。

    但是現在已經不再喜歡你,也就沒必要再承擔因為你而帶來的,生活上的種種不順與阻力。

    胃裡突然一陣絞痛,陸北檸忽然惡寒得想吐。

    她想,他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了呢?

    或許是簡惠第一次發現他們在一起時,或許是工作室被迫搬家時,或許是即將到手的項目,一次又一次從手邊溜走時。

    這些生活上的不順,像是一次次砸在他們感情上的重擊。

    周隱什麼都知道。

    只是從來不說。

    就像一個默默準備撤離的智者,等他的情感徹底清掃乾淨,就是這段感情的訣別時刻。

    很不公平吧。

    但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是真正公平的呢?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走下來的,也是她奮不顧身先愛上他的。

    想明白這一切,陸北檸直起身,五指虛浮地握住門上的扶手。

    仿佛塵埃落定。

    咔噠一聲,老舊的防盜門被推開。

    聽到聲音,周隱終於轉過身,借著最後一點模糊的光影,在黑暗中長久直白又沉寂地看向她。

    如果陸北檸回過頭,一定會看到他此刻收攏到骨節泛白的雙拳,和眼眶中克制氤氳的水霧。

    但她沒有回頭。

    一場戲落了帷幕,即便再不捨得,也還是要結束。

    只是可惜了。

    在離開的一刻,她還是不能夠大氣地說一聲,謝謝你曾經愛過我,亦或是虛偽的,祝你幸福。

    關上門的瞬間。

    她的世界和周隱一分為二。

    腳步是軟的,卻神奇地沒有踉蹌或者摔倒,只是沒想到,走到二樓的時候,看到了靠在牆上抽菸的林寶念。

    幾個月沒見,女人的美麗還是那樣鮮活恣意,手裡夾著的煙是巧克力味的,熟悉又諷刺。

    看到陸北檸下來,林寶念也哽住,臉上的神色很難不說是歉意。

    陸北檸在此刻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哪怕是質疑。

    她只是平靜地看著林寶念,沖她平靜地笑了笑,哪怕此刻臉上還掛著顯而易見的淚痕。

    林寶念嘴唇蠕動著,想要說什麼,但那些話到底在千迴百轉的心思中敗下陣來,化作一句淡淡的,「外面可能要下雨,你路上小心。」

    「謝謝。」

    陸北檸聽到自己聲音嘶啞卻禮貌地應聲。

    轉而快步下樓,徹底消失在這片不屬於她的地方。

    在她離開後的幾分鐘裡,林寶念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站在原地,直到菸蒂燒到手指,灼痛感把她拉回神。

    捻滅煙。

    她來到周隱家門口,敲開門。

    男人就站在那片陰影里,身形卻不復剛才的孤拔決絕,像是被抽走渾身力氣,頹喪地靠在那,如同一棵離開水源即將枯竭的樹。

    林寶念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個旁觀者會這麼難過,深呼吸了兩三下,才開口,「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沒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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