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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4:47:11 作者: 續晝尋春
隨歌有些微愣,眼神微垂地看了面前人一眼,什麼也沒說便把手放在了覃朝的背上,像是輕哄般順了兩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覃朝低落的情緒她總歸能敏感地察覺出來,凌嵐總說覃朝的性子有些深沉,也就她能受得了,可她眼裡的覃朝一直以來都不是這個樣子。
仔細想來他不過也只是十八歲,在她面前有著符合年齡的氣性和難掩的脆弱,會在生病的時候求安慰,也會在鬧脾氣的時候害怕而轉過來軟聲求和,她極盡去維護她的阿朝本該有的意氣風發。
有時候隨歌自己都覺得不是她能受得了覃朝的脾性,而是她的阿朝本就是最好的。
偏隅的轉角處,穿著垂膝絨外套頭髮被隨意低盤著的溫柔美人被面前半坐在路欄上的男生緊緊地摟著腰,看起來尤為和諧。
大概是隨歌的手指就快被凍得僵直的時候,覃朝動了,半掩著眼皮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往回去的路走去。
身旁人的一言不發,隨歌也不開口問,她的阿朝想說便說,不願意袒露的傷口她也不捨得反覆揭開。
本以為就會這樣走到家,半路上,覃朝還是低聲說了話,嗓音低沉地像是窩著極其壓抑的情緒一般難耐。
「我好像從沒和你提起過我家裡。」
隨歌心下有些微觸,她確實從未聽過阿朝說起家裡的事也曾想過這方面,可眼下若是讓覃朝再次難受,她反倒不太想知道了。
隨歌止住了步子,微抬起頭,眼波微動完完全全裝下了眼前人,語氣認真問道:「阿朝真的想說嗎?」
透過那雙充斥關心的明眸,覃朝只覺得心裡猛地輕鬆了,被剛才那通電話惹出來的氣一下子就偃息了,沒遇到隨歌前,他都快忘了被照顧到情緒是什麼感受了。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嗎?」
覃朝沒回答,卻直說了起來,一貫好聽的聲音在冬夜裡顯得越發空洞卻又清晰極了。
隨歌沒再問,反而拉著他的手重新往前走了去,淡笑著回答:「記得,那時候你啊,剛來雲城,還挺勁兒的,進我店裡還說要紋朵雪蓮花呢。」
「那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紋朵雪蓮花嗎?」覃朝反問道。
為什麼紋什麼圖案隨歌都會記得這麼清呢,大概是那時候她還在想這麼樣一個少年為什麼唯獨要紋個雪蓮花在身上,那並不是常見的圖案。
她是好奇的,可在此之前也從沒動過要主動問的念頭。
那時候覃朝一身濕漉漉地進了店裡倔強要紋朵雪蓮花,大概沒誰會在下雨天冒著雨來紋身店只為紋朵花,隨歌一直都覺得那或許有阿朝不願多說的事情,畢竟誰都有不願意讓別人揭開的過去,包括她也是。
可眼下這般,覃朝願意去攤開,她自是願意伴耳。
隨歌抬頭看了身邊人一眼,像是哄著意般語氣細膩地順應:「那我現在問還行嗎?為什麼要紋呢。」
除了和覃方海劍拔弩張地提起母親,這還是覃朝第一次心平氣和地主動提起。
「我媽她喜歡雪蓮花。」
隨歌看著身旁的人提及母親時臉上若隱地笑意,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意也是她最喜歡看的他的阿朝的樣子。
覃朝像是深陷進了記憶里過往,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她說人要是活成那花般的品性便是沒了缺憾了,耐得住惡寒,照樣生的冰肌玉透,她是做到了啊。」
一陣輕呵隨著寒風逐漸消散,緊接著的話似乎滿含鄙棄的意思。
「可我卻沒能照著她的期願成為那樣的人。」
不知道是冷風吹的還是因為別的,覃朝的眼眶生澀地泛著紅意,眼神也愈發鮮亮。
隨歌停住了腳步,拉住了身旁的人,眼波微轉間,被攥著暖暖的手搭上了覃朝發紅的耳朵,嗓音溫柔:「可我們阿朝現在的樣子也是最好的樣子呢。」
「怎麼會呢。」
覃朝自嘲地笑了一聲,自我厭惡道:「她怎麼會想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甚至陰暗地想,倘若當初我媽她真的沒去那次高原區的勘測,那被埋在雪底下無助的人就不會是她了。」
話說到後半段,聲音已經帶著撕裂的刺意,眼裡泛著的亮光死死地被卡在下眼瞼,後顎處被牙齒咬得狠狠頂起。
他曾無數次在夢裡想到那個場景,母親全身僵硬地躺在他眼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過去一貫溫柔的人只能一動不動以冷漠回應著他的嘶嚎。
隨歌深感那種痛苦,也厭惡極了痛苦被反覆挖出來的絕望,正是因為都知道,她才更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的阿朝那時候經歷的絕望,是同她當初親眼見了母親去世慘狀的痛恨比等還是要比她更為難熬,無論是什麼,她都不願意去想。
顫抖的雙手像是要拼盡全力般抱上眼前人的脖頸,隨歌努力壓制著破勢要落出來的眼淚。
覃朝此時全然失了平時的穩重,卸下了所有的強撐面,脆弱地被隨歌緊緊抱著尋求庇佑,細膩柔切的聲音在他耳邊撫慰一切。
「阿朝是什麼樣子呢?我們阿朝有阿姨喜歡的堅韌,也有在過著明亮的生活,無論阿朝現在是什麼樣子,那都會是阿姨最喜歡的樣子。」
她極力穩住嗓音,好讓聽起來沒有異樣,眼裡滿懷星光地細數她家阿朝的優點,仿佛對他充斥著無上的希望。
話語間的言真意切好似穿透了界限,照著兩人共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