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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PARTⅠ

2023-08-23 01:48:16 作者: 謝璃
  「所以呢?」

  這波瀾不興的反唇一問,倒讓林詠南愕愣不已,那呼之慾出的一椿心事,立刻又縮鯁在喉,不知從何啟齒。

  「所以……」她兩手交握,指甲陷進掌肉里,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所以,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唔……這點得由我來判斷吧。」他姿態仍然輕鬆,並未正襟端坐,只是認真地盯著她。

  她有些氣餒,她從未規划過兩人的關係至這一步,細說從頭更非她的意願,但若要取信於他,不揭露幾分事實勢必有如別腳藉口。

  她嘆了口氣,慢慢說了,不允許自己帶太多情緒,語氣平板,簡單扼要。

  「我學業是在巴西完成的,十四歲時,我母親帶著我到那裡投靠我父親,也算是在那裡長大的。」

  他愣了一瞬,想起了鱷魚,恍然大悟。

  有關她的原生家庭,她明顯急慾略過,三言兩語便交代完畢,進入正題。

  「記得我和你提過,大學同學的大哥是開改裝車行的嗎?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他玩車,玩各種運動,所以我也跟著玩。」

  對於男人也是混血兒的巧合她略而不提,在那個遙遠的城市,純粹的東方人不算多,她喜歡他,從大一那年認識以後開始,始終不渝。

  「他大二就休學了,開起車行,搞得有聲有色,不為什麼,不過就是喜歡,家人強烈反對也不當回事。他像陽光,很耀眼,卻讓人不得不接近他。他什麼都懂,也什麼都不在乎。他喜歡笑,任何時候,在最困難,最低潮的時候也在笑,好像笑了那些煩惱就不再是煩惱,只是生活中的小調劑。」

  這番重點式的形容不算細膩,卻幾筆生動地勾勒出那位不知名男人的形貌,佟寬幾乎可以想見男子的模樣,對於她的異性偏好,他得到了一點認知。

  「他什麼都玩,每一項都玩得很專心,娛樂像工作。想像得到,車行占據了他三分之二的生活。他改裝的跑車很強,是業界最優的,顧客的要求很少難倒他,有些賽車手只願意把車交給他。我喜歡看他在車行和一群夥伴們工作,他那雙手老是黑的,但他毫不介意,抓起我烤的麵包就放進嘴裡。」

  她捨棄家中父親添置的新房車,特意買了輛二手休旅車,閒來無事便奔馳於山林田野間,使勁操翻那輛車,再往車行鑽,絞盡腦汁想些理由,讓男人拋下工作,專心一致為她收拾善後。

  那點女人的小心機男人到底懂不懂,她從未有機會知曉過,但在一旁守候男人完工卻是那段曖曖時光的幸福時刻,「我就在一旁不停說話,話題再光怪陸離他也能搭腔,他就是這麼隨和的人,他……」

  佟寬微勾唇角,不作聲。

  該如何形容她的情根深種?她著實難以描述,只知道一接近車行,她就似全身發燒,熱度有增無減。

  男人涉獵的運動多半她無能參與,某些極限運動需要專業訓練,她體能有限也沒有太多閒暇培訓,唯一能構上邊的就是登山或攀岩,只要山勢不是太險峻複雜,她總能湊上一份跟隨男人的腳步。

  跟隨,是她表達愛慕的唯一方式,她不撒嬌,不暗示,只是接近,像圍繞他的一顆行星,似近實遠,巡繞著某種既定軌道,卻又無法碰觸。

  她默默等待他的脫軌,懷抱著無人能及的耐心,她以為他們有充分的時間轉化關係,他們都年輕,況且,她和他一向不是太性急,喜愛運動磨練了他們的躁進,凡事都有一定的根基和進程,急不來。

  「然後,她出現了。」

  另一顆太陽,同樣光芒耀眼,令所有仰望他的女人黯然失色,「沒見過這麼美,這麼率性的女人,她開了輛吉普車,一踏進車行,所有人都會停下手,忍不住駐足觀賞,只有他沒有抬頭,因為她就直接走向他,主動和他說話。」

  嫉妒嗎?不,她無法嫉妒太陽,她只有被灼傷的份,傷口不時在心底隱隱作疼發出提醒——她和男人看來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一天了。

  女人家境富裕,身上有繁雜的歐裔血統,長年不在國內,卯足了勁在世界各國玩越野賽車,一回來就

  ..

  往車行跑,和男人交換意見,讓男人親手改裝家中昂貴的跑車,和他述說那一場又一場驚奇的賽事。

  她永遠記得那幅特別的景象——女人蓄了一頭波浪般褐發,碧綠眼珠,健康的蜜色肌膚,修長的體態,彎著細腰跟男人絮絮耳語,和男人的黑髮棕眼,健碩的陽剛體魄相互輝映。如此協調好看,也如此令退避一隅的林詠南神傷。

  男人偶而把店交給夥伴幾個星期,和女人一起結伴參賽,他把時間給了女人,自然就逐漸從林詠南的生活圈淡出,但在她心版屬於男人的烙痕卻與日俱深。

  「我簡直像只失去方向感的螞蟻,找不到回巢的路。」她支著頭看著水杯,眼神慢慢失去焦距,「那時候如果懂得放手,就不會有事了……」

  或者說,放手是一門太艱難的人生功課,她當時太年輕,不經過一番折騰學不會。

  緊接著是大學畢業,所有結伴同遊的好友都將各奔前程,以往晝夜不舍四處犯險的少年游即將成為絕響。男人的弟弟,也是她的系上同學,提議大夥再聚首一次辦場紀念性的旅遊,以輕鬆為主,刺激為輔。

  重點是,這次他大哥竟然應邀出遊。因為男人的關係,女人也答應同行。

  「我整整考慮了三天,終於決定響應這個提議,畢竟,也許是最後一次以這種方式和他接近了。」她預見自己將全程言不由衷,笑容僵硬,步伐沈滯,卻還是認真整裝,帶足備糧清水,像往常一樣,沒有半點馬虎。

  「其實那個路線從前跟著系上教授探勘植物時去過,只是沒有太深入——噢,忘了告訴你,我大學念的是植物系。」她笑。

  佟寬羽眉一挑,哼笑,「想必為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理由。」

  她居然如逢知己般睜亮雙眼,點頭如搗蒜,「是啊!我媽曾對我說,「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念這種麻煩又沒用的東西!」。她說對了一半。我高中時參觀過一座規模龐大的玻璃蘭園,裡頭包攬了各色各樣你想像不到的奇花異草,那些珍稀的蘭花,當中有一株朱紅色花蕊的樹蘭,哎,美得教人離不開眼。也不知怎麼回事,那陣子鬼迷心竅,到處去收買挖掘蘭花,還瘋魔似地在我家後院搞了個小小蘭房。這樣還不夠,想想怎樣能一輩子名正言順和這些花為伍又不被家人阻撓呢?那就念植物系吧!念上了才知道根本是兩回事啊,很痛苦,那些拉丁學名……真是難記!耗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為了那些嬌貴又沒什麼實際用處的蘭花,但它們那麼美,我其實沒後悔過,所有為它們做的一切就叫代價,可如果你真心喜歡,根本就不會在乎。」

  佟寬沒有接腔,林詠南並未離題,她說的是她的愛情。

  她忽然頓住,緊緊抿著嘴,又鬆開,又抿起,然後長長呵了口氣,雙手撐住兩腮,視線垂落,語氣懨懨:「對不起,我突然……覺得累了,下次再說吧。」

  他走過去,靠著桌沿斜站著,一手執起她的下巴,端詳她浮起水色的眸光,不以為妖?道,「說下去,我不相信你還能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把那個女人推下山谷?」

  她噗嗤一笑,揩了兩下微濕的眼角,輕聲述說,「……最後一晚,我們到達了旅途終點,那是一座人跡罕至的湖,得穿過層層不見陽光的樹林,爬過大石密布的河谷。我們在那裡紫了營。」

  終點,意味著結束,她心頭雪亮。一路上,男人待她和從前沒什麼不同,不遠不近,但表現比往昔活躍,「因為她吧,她是整個旅程的亮點,豪邁又迷人,連我都開始喜歡她了。」語氣淨是不為人知的惆悵。

  但她終究做出了當時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決定,「拔營是第二天中午,東西都收拾好了,本來還要再繞行,座林子後穿越快捷方式回頭,但前一晚有兩個人吃壞了肚子,不能再多跋涉,急著回車上找葯。有人另有行程,得及早回去,他們決定直接走快捷方式。我對他們說,請他們先走,我想單獨跨過那座林子找一株蘭花,我知道哪裡找得到那個品種,教授和我提過,花不了多少時間,天黑前就可以趕上他們停放

  休旅車的地方,最多一個半鐘頭。」

  她說服他們,那裡並不危險,她本來就準備好藉這次出遊摘采的,天氣又好,下雨機率不大,她堅持獨自啟程。

  「大概累乏了,沒有人有異議。而且那邊地形談不上複雜險惡,很單純的一片野林。我向另一個方向前進,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就那一眼,她和男人眼神對上了,相互凝望片刻,她對他笑了一下,沒說一句話,低下頭,緩緩背身離去。

  「幾分鐘後,他追上來了。」她嗓音放輕,近似夢囈。

  她並不清楚他是如何和女人交代的,女人有事必須先行返回鎮上,無意跟上他,再說,女人一身爽氣,落落大方,不會在這種小節上留意。

  但男人的決意陪同卻令她在心裡激動萬分,步步忐忑。他們一路噤聲不語,一前一後,只有在路況窒礙難行時互相扶持一把。

  多麼想問男人,他心裡有過她麼?終究難以宣之於口,或許她下意識深怕這一問造成彼此尷尬,把奢侈的獨處時光都破壞了。

  一小時後,他們看見了蘭花。

  隔了一道狹窄山溝,一株參天老樹盤根錯節在溪岸峭壁上,望去枝幹分岔處結滿了十幾株蘭花的假球莖。夏季不是它的開花期,但是她認得它特殊的莖葉,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多花金鐘蘭。

  山溝約有五公尺深,底部淺淺溪水流淌,縱溝上橫跨一截充當臨時橋樑的枯白樹幹。她提足試試腳勁,感覺還算牢靠,隨即兩手平舉,小心翼翼移步過去。

  對他們而言,那是簡單的跨越,她輕巧地通過了,在另一端站定後,回頭對他道:「別過來了,你站那兒等我吧,我采一下就回來。」

  為何如此建議?只因一個微不足道的疑慮,方才當她雙腳踩踏至中段時,她隱隱聽到了木干細微腐裂的聲響,不注意就會忽略。她心生不安,又想,他陪她一段已足夠,不必再無端涉險。

  男人隔著縱溝望著她,若有所思地笑了,「我真不理解你,那又何必來?」

  她感受到的甜意很短暫,男人已踩上另一端,兩腳敏捷地交錯移動,他們相距不到三公尺,她下意識伸長手臂想握住他,眼帘一剎間,根本是猝不及防,他猛然踩裂了某一段木質,鞋尖陷蛀空的樹身,他立即失去了重心。她張大嘴,驚懼的叫喊卡在喉間,她目睹他直直墜入山溝,伏躺在淺溪里。

  「你猜,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不看佟寬,她捏緊杯腳,握出了手背青筋,「我這一生,再也不會碰那些蘭花了。」

  她瘋狂地飛奔回去求援,一刻不停歇,幾乎感到肺臟就要隨時爆裂。眾人把男人救上時,已是五小時後的事。「他沒有死,昏迷了四天,醒來時,左小腿已失去,因為卡在石縫裡太久,沒能保住。」

  佟寬俯下身,靜靜注視她那張微笑里飽含罪咎的臉,柔聲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誰都不能預料的一場意外。這世上,分分秒秒都在產生意外,誰都不例外,每一秒鐘意念的選擇,都可能改變結果,不全是因為一個人。」

  她仰起面龐,搖搖頭:「你還是不明白,對吧?」她伸出手,就要撫上那張神似男人的臉,又縮了手,他及時握住。

  她突然激動起來,流露出他認識她以來未曾見過的絕望表情:「我根本就不該堅持去采蘭的,根本回頭時不該看他那一眼,讓他心生不忍,根本不必發生那個意外的,根本就……」接著倏然直起身,用低啞的聲音急切地問:「你有過這種經驗嗎?你手裡掌握著一件昂貴珍稀的東西,欣賞不了多久,就親手打碎了它。

  你無法認賠了事,因為那件東西從不屬於你。你也無能為力買下它,因為你心知肚明,你無法守著它一輩子而不感到遺憾,更糟的是,沒有人要你賠償,也沒有人譴責你,但只要……只要你有足夠的良心,就再也不能面對自己。」

  她失控了,在他面前。他想,她得花多少功夫把這件事深埋,淡化,才能無事一身輕地終日朗顏?真可惜,是為了這件事他才得以探知她心事。

  他拂開她臉上因風纏絆的髮絲,平靜地回答:「這種經驗倒是沒有,我認為,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失去的。不過,能不能誠實地告訴我,到底,你是為了闖下彌天大禍而難過,還是為了失去他而難過?」

  她僵立不動,呆瞪著他。

  「人的確該為自己的選擇而承擔結果,但是詠南,何必為此懸心?是他決定把自己交到你手上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佟寬在淡漠的口吻中,無甚動容地為這件憾事下了腳註。

  「你」是她欠缺描述能力嗎?他似乎並未領略她傾訴的重點。

  「說了這麼多,是因為知道你很有可能會愛上我嗎?」他輕捏她的鼻尖。

  她頹然呵口氣,「說這麼多,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個瀟灑的人。」

  他低默一會,看住她。「那很好,能讓你記在心上不是壞事。」

  她張口慾辯,他按住她的唇,「詠南,放輕鬆點,好嗎?還有,我決定的事很少萌生退意,別再試圖說服我了。」

  范爾晶並非特別纖敏,佟寬更非喜怒形於色,如果她感受到了他的愉悅,那麼,他就是真切地處在欣喜的狀態中。他面對的只有她,愉快的源頭自然來自於她。

  來往了兩個月,即使不過是吃頓飯,喝個下午茶,而且師出有名,為的是工作上的必要接觸,侈寬總是展現出一派欣然,樂在其中,沒有半點勉強。他妙語如珠,懂得適時逗樂她,待人恆常溫文有禮,讓她不得不相信,以往那些蜚短流長不過是出自誤解和吃味。他無意與人為敵,卻有人眼裡擱不下他,當然,誰都無法忽視他一身出色的形貌。

  「陸晉那件事,我爸有所耳聞,他和陸伯伯私下談過,有人主張換下陸晉,陸伯伯好像不太同意。」兩人結束了輕鬆的晚餐,回程中,她才若有所思地說起陸氏企業內部人事。

  他默思了幾秒,平穩地轉動方向盤,「他有他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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