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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4:23:16 作者: 少尹
「所以急紅了眼的債主們,差點把白家撕了、拆了。」
青州是去往京城的江南考生的必經之路,當時的蘇束正好暫住在可以瞧見白家院子的客棧里。
他是眼睜睜看著白家從提親的隊伍排成長龍,到門可羅雀,再到被債主圍得水泄不通。
眼睜睜看著膀大腰圓的打手,一個個像是土匪一樣,衝進白家的宅院,沿途所見之物搬起就走。
也在這個過程里,瞧見了當時以一己之力,攔在眾人面前,保護雙親的白如月。
「她一點都不怕,據理力爭,安撫了不少債主,也給白家爭取到了時間。」蘇束說這句話的時候,面頰上帶了笑意。
「但是……她畢竟是半路接手,難以扭轉局面。後來我上京科考,名落孫山,歸家途中又在青州落腳,再見白家的時候,他已經衰敗。白如月和她母親做繡活還債,父親則親自出去跑商,原本的產業則被瓜分得一乾二淨。」
果園抵債了,裡面快要掛果的果樹被連根拔起,按柴火的價格計算。
整個院子裡就剩下他們一家三口,再也沒了往昔的光鮮。
但白如月不甘低頭的樣子,烙印在了蘇束的心裡。
「我快馬加鞭地趕回家,向父母說起我想提親的事情,他們皆不同意。父母覺得白家債台高築,我娶了定然是拖累自家,是不孝所為。」蘇束抿嘴,「於是,我就一個人跑了。」
他沉默許久,似乎這一段對他來說是無比痛苦的回憶。
沈慕瓊沒細問,只安靜地等著他故事的下半段。
這麼漫長的,與案情無關的鋪墊,往往都會伴隨著極端的轉變與極端的壓抑。
可案子打交道這麼多年的沈慕瓊,太了解了。
她知道蘇束說了這麼多,未必是真的追思白如月,極有可能是後面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用這段美好來掩蓋自己身心的疼痛。
「再後來,如二位官爺所見,我一人隻身來到白家,心甘情願入贅,與岳父一同跑商、做苦力,什麼賺錢我做什麼。」他說到這,雙唇微碰,似乎像是仍有許多話要講,卻強行戛然而止。
「孩子出生之後,如月的身體就不如從前了。」他跳過了中間難捱的艱辛,目光別向一旁,「她之時,早產,又加難產,那時候我又不在身旁……」
「說來皆是天命,那年是旱年,果子收成不好,出貨很艱難。為了能保住些收益,不至於賠的太慘,我和岳父日日都在果園住著,她生孩子的時候,我正帶著人挖溝渠引水。」
他說到這,忽然卡住了話音。
正堂里安靜了很久。
蘇束紅了眼眶,雙唇顫抖,那塊舊傷疤,已經被他扣的泛紅。
他說不下去了。
不知是對妻子的愧疚,還是往昔艱辛痛徹心扉,蘇束一手擋了自己的雙眼,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正堂里,披著微蒙的陽光,哭的像是個孩子。
第28章 紙魅
這般場面是沈慕瓊始料未及的,她握著那捲畫卷的手緊了。
有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她卻抓不住到底是哪裡不太對頭。
不知過了多久,蘇束才終於平靜下來。
他長嘆一口氣:「那年真的沒能留下幾個銀子,她也因為沒修養好而傷了身,此後湯藥不斷。」
「後來……」蘇束頓了頓,「後來孩子剛滿三月,那天天晴,也像現在一樣寒冷。我燃了炭火,喚岳父母一同來此暖身,又去沖茶,路過廂房的時候喊了如月一起來。」
「她那時正在餵奶,只說稍後就抱著我兒同來。」他深吸一口氣。
屋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家管家點燃了燭火,放在正堂當中。
蘇束看著那支蠟燭,半晌才說:「她沒來。」
「直到我們三人聽見孩子的哭聲,一同趕往廂房的時候才發現,如月不見了。碩大的白府,哪裡都沒有她。」
他指著屋外那間廂房,沈慕瓊順著他的手望過去。
「她就那麼憑空的,不見了。」
那是白家府宅的東廂房。
因為正堂所有的門板都是上半部分鏤空雕花。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都能很輕易地觀察到東廂房的門。
「自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她,直到今日。」蘇束說,「想過很多種可能性,起初還以為她出門了,可到天黑都沒見回來。再後來我與岳父兩人滿街地找尋,也始終未能找到。她所有的衣衫首飾我都清點了,一樣不少,至今仍然保留在東廂房裡,未曾動過。」
他垂首,無比失落:「沒想到如今一晃,也已經有二十餘年了,我兒都已經成家立業,自己獨立門戶去了。」
「她當時消失的時候,你可曾聽到過什麼聲響?」沈慕瓊追問,「或者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光芒出現?」
蘇束愣了下,而後肯定地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您想啊,那間屋子若是猛然亮堂一下,我們肯定立馬就衝過去了。我這院子攏共就這麼大,從大門口到這,也就十米,一點動靜我都會聽得到的。」
「所以那天,什麼動靜也沒有?什麼聲音也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也都沒有瞧見?」沈慕瓊眉頭緊皺。
這不對。
「確實沒有動靜,而且是很長時間沒有動靜。我們聽到孩子哭了再進去的時候,發現孩子又餓了,正鬧著找奶吃。」蘇束痛心疾首,「這當中起碼一個時辰還是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