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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55:43 作者: 天良永動機
    你如何描述愛情?愛情是什麼樣的,煙粉色、正紅色、靛藍色、栗灰色還是……沒有顏色?愛情是什麼感覺,是分別時酸澀、相遇時欣喜、爭吵時滿腔怒火、冷靜下心灰意冷、多年後各自嘆息,還是肩並肩的勢均力敵、背靠背的心有靈犀、落在唇角的小心翼翼、相視一笑的悄然歡喜。而邢泱從沒想到邵峙行的表白像一記重拳,迅猛地打擊他的心臟,再把他的腦袋摁進水裡。

    邢泱猛地抽了口氣,他用腦袋將邵峙行向後拱到沙發椅背,抬起頭,細細地觀察記者的表情。邵峙行極其坦然,任由邢泱疑神疑鬼的視線掃過他的眉梢、眼尾、嘴唇,最終與他對視。

    邵峙行說:「你不用現在回答。」

    邢泱皺眉,嘴唇微張,努力想說些什麼表達心意,半晌,喪氣地閉上嘴巴,重新將腦袋塞進邵峙行懷裡。

    雖然邵峙行沒有追究,後續的一個月邢泱都有些心神不定。無論是做什麼,開車、走路、坐地鐵,但凡有個空閒時間,邢泱就跟丟了魂兒似的,范珊珊將這個現象稱為戀愛綜合徵,只有邢泱自己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麼。

    琢磨愛情。

    為了這麼個狗玩意兒他要付出什麼,能從中得到什麼,像個斤斤計較的商人,嚴謹地計算投入產出比。邢泱不單單是琢磨自己和邵峙行,他找了一堆例子做比對,規定條件,儘可能的貼近兩人的現狀,男同性情人、白領、職業屬性對立、坐標北京、本科學歷、年收入三十至五十萬,比對了一圈,熟人里找到條件兩對差不多的,但邢泱怎麼看,都覺得完全不一樣。

    邵峙行不是普通的記者,邢泱亦不是普通的公關。

    這樣的對比衡量毫無意義。

    邢泱放下寫了兩周的愛情調研報告,偏頭看向落地窗外湛藍的晴空,他意識到他缺少一種邵峙行身上過剩的品質——勇氣。

    邵峙行的莽撞和倔強註定他可以全心全力的投入一段感情,享受親密關係中的甜蜜或傷痛,左右是自己選的,他不後悔。邢泱同樣不後悔,他習慣於將前置調查做到盡善盡美,他要了解事情的全貌,對事情有著八成的掌控力,才會試探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然而愛情不是商業項目,不是公關案件,它無法用一份報告框住,它延展出無限的可能性。

    邢泱最討厭這種一旦開始就沒完沒了永遠看不到盡頭的事情,愛情恰好是其中一件。

    即使結束一段親密關係,一些惱人的小習慣也會保留下來一陣子,愛情比親密關係更進一步,邢泱甚至開始害怕邵峙行抽身離開,剩下他一個人怎麼辦。

    邢泱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瀟灑果斷。

    他也會害怕和特定的人告別。

    邵峙行感覺到邢泱心裡有事,他隱約明白邢泱的苦惱,並不催促,一切照舊。上班下班、做飯洗碗,親昵的吻印在耳邊,兩三句俏皮話,擠在一起看電影,邵峙行等待邢泱想明白的那一天,他堅信邢泱不會讓他難過。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邵峙行坐在沙發上劃手機訂城際車票:「明天下午一點的車票,咱們十一點從家裡出發。」

    邢泱將買好的禮物裝進行李箱,給邵峙行媽媽的真絲絲巾,給邵峙行爸爸的摺疊魚竿,給邵峙行妹妹的護膚品和給妹夫的旅行包。

    邵峙行沒聽到邢泱的應答聲,抬起頭看向邢泱。邢泱正在整理禮物和疊衣服,他一遍一遍疊衣服,仿佛怎麼疊都不滿意。

    「邢泱。」邵峙行站起身,走到邢泱身旁蹲下,「邢泱。」

    邢泱茫然地看向邵峙行:「啊?」

    「你是不是,」邵峙行抿唇,「是不是不想去?」

    「我沒有。」邢泱快速否認。

    「要不我自己回去,其實也沒有什麼事。」邵峙行說,「你工作忙,我爸媽能理解。」

    邢泱從未被某一件事情弄到如此境地,之前因公布墜樓女孩的錄像而不得不離開北京,他果斷背個小包乘飛機離開,在他看來,沒有事情難得住他,一切輕而易舉。

    如今他因明天去見邵峙行的父母焦慮到心肌梗塞。

    「你爸爸會不會把我趕出去?」邢泱問,「我記得你原本不是gay。」

    「我早就出櫃了。」邵峙行說,「你不用擔心怎麼跟我爸媽說。」

    「啊?」邢泱皺眉,「什麼時候?」

    「端午節。」邵峙行說。

    端午節,那是半年前,邢泱猛地站起身,拽起邵峙行:「你瞞了我多少事?」

    「就這一件。」記者無辜地舉起雙手,「我當時覺得沒必要讓你費心。」

    「你跟你爸媽說過我嗎?」邢泱問。

    「說了一點。」邵峙行說,「一點點。」

    邢泱看起來更焦慮了,他抓抓頭髮,說:「我去洗個澡。」

    邵峙行一把拉住他:「你早上起床的時候洗過澡了。」

    邢泱渾身上下不舒坦,坐不住也站不住,他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擰巴。

    邵峙行拿他沒辦法,湊過去抱住他,安撫地親吻邢泱頸間的皮膚。

    「你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父母和妹妹,我小時候……」邢泱說,「我九歲從我叔叔家跑出來,和我姐相遇也是因為我想騙她。」

    邢泱牢牢地環住邵峙行的腰,緊閉的蚌殼緩緩打開,他開始講述小時候的流浪經歷。跋山涉水、漫無目的地遠行,幼小的男孩憑著一股韌勁踏進繁華的北京城,坑蒙拐騙無所不用,他見過陰險的人販子、噁心的戀童癖,為一個肉包子和其他小乞丐互毆,被收養、離開、再次被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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