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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53:36 作者: 天良永動機
「放下包袱,轉換角色,要麼就別成家。」謝堂燕說,「我二十多歲的時候,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一個人浪蕩一生,錢包里一疊酒吧VIP金卡,北京周邊的賽車場全是邊董存的跑車,一千來萬兩千來萬三千來萬的都有。我記得我在金鯉湖扔了一輛拉法,讓邊董訓得我半年沒摸車。」謝堂燕摸摸鼻子,「後來的兩三年,網上提到謝堂燕這個名字,就是扔拉法的那個敗家子。」
「酒吧很有趣,會所很有趣,飆車跳傘都很有趣,愛情不一樣。我遇到方先生後,他是世間樂趣的集合體,那種感覺頗為奇妙,就像得到了一座魔法屋,而方先生是唯一的鑰匙。」謝堂燕說,「說了這麼多,總結起來就一句話,祝你們商場所向披靡,情場相知相伴,做人問心無愧。」
場下響起連綿不絕的掌聲,持續五分鐘才進入下一個環節。
《金和·知春會》結束,謝堂燕拎著一瓶礦泉水走出展播廳,看到方庭珩倚著牆等他。他走過去,還沒開口,被方庭珩抱個滿懷:「哎?怎麼了?」
「我……」方庭珩的聲線不穩,他哽咽一聲,將腦袋埋進謝堂燕肩窩,「我想你了。」
「……」謝堂燕算算時間,他早上九點開車出門,現在是……下午四點,他感到有些說不出的怪,念在方庭珩連著做一周噩夢的情況,他體貼地沒有追問,另起話頭說,「你餓了嗎?」
「沒有,我沒什麼的。」方庭珩握住謝堂燕的手,站直身體,「就是有點難過。」
其實他難過極了。
像被一雙手扼住喉嚨,隨他撲騰掙扎也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他想哭,卻又茫然,惶惶不知所措。
「我們去吃下午茶?」謝堂燕提出想法,他牽著方庭珩走出人滿為患的長廊,來到電梯前,摁下樓鍵,「我突然想吃葡萄慕斯了,你呢?」
「核桃鬆餅。」方庭珩說,安靜地站在一旁,除了緊攥住謝堂燕的手,他沒有別的舉動。
謝堂燕皺起眉頭,這和平時的方庭珩一點兒也不一樣,他印象中的大狐狸應該是活潑跳脫鬼機靈的。方庭珩一周前結束了一部紀實性電視劇的錄製,飾演的角色是創傷性PTSD患者,也許是入戲太深,謝堂燕這樣想著,以後方庭珩接的本子他得把把關。這才三十來歲就精神病了可怎麼辦。
方庭珩腦子裡滿是,這一周的夢裡的畫面。
那些夢是連貫起來的,非常真實,真實得仿若親身經歷。而且醒來後依舊能記住,而不像以前那些天馬行空的夢,在醒來十分鐘後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夢裡的故事從他二十二歲那年開始。他簽約進三角魚經紀公司,被老闆送去陪酒,他遇到的不是謝堂燕一行人,而是一群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他驚駭之下捏斷了男人的命根子,逃出KTV。
夢裡的主角是他,又不是他,因為人物行為並不受他本人控制,他只是個沒有主觀能動性的旁觀者,以第一視角經歷這荒謬的一切。
無垠集團依舊財力雄厚,網絡上卻沒有金燕子的傳聞,法拉利沒有掉進金鯉湖,也沒有江暖投資這號公司。
方庭珩狼狽地逃出京城,向南而去,先是南京,再是上海,輾轉一圈,送過外賣,學過廚師,做過編輯,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長,因為他怕那位胖子老闆報警通緝他。他逃了八年,三十歲時,他發覺,似乎沒有人在意他姓甚名誰,做過什麼,他猜那位老闆並未舍下面子報警,這才揣著攢的那筆錢,來到臨水市,在一個小巷子裡買下一間老宅院開旅社,起名「時間魔術」。
風平浪靜過去兩年,他遇到了謝堂燕。
那個蜷縮在牆邊的身影,滿身風雪,一雙眼中是刻骨的寒霜,避過四月的桃花春色,他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
他們相遇得太晚了。
晚了十年。
就晚了一生。
三天的短暫相處,心動的種子還未萌動已然枯萎。
方庭珩記得夢中看著謝堂燕一天一天衰弱,這人毫無求生欲的模樣,堅決拒絕送醫的口吻,幾乎讓旁觀的他心臟破碎。
十年,謝堂燕,你究竟做了什麼?
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心如死灰,只求解脫?
謝堂燕閉眼後,方庭珩撥出的一個電話開啟了沒有硝煙的戰爭。
謝英卓出現,領回謝堂燕的屍體,方庭珩與謝英卓一同北上,回到他曾經逃離的北京。
方庭珩將五十萬退還謝英卓,自願出庭作證,被告人是謝英來和張誠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庭珩因十年前的故意傷害案被盯上,昔日色慾薰心的老闆已經破產,對方威脅不賠償就起訴。
謝英卓僱傭律師幫忙,判定十年時間過了追訴期限,對方沒有立案和起訴的權利。
同期,謝堂燕死亡案宣判,張誠朔故意投毒致受害人死亡,判處無期徒刑,緩期兩年執行。方庭珩對瀕臨死亡的患者,經其承諾,不採取治療措施任其死亡的行為,屬於消極安樂死,不構成故意殺人罪,當庭釋放。
至此,塵埃落定。
謝堂燕葬於京城北山墓園,謝英卓登頂謝家三代。
案子結束的第一天,方庭珩帶了一束白玫瑰來到北山墓園,彎腰將墓碑上的文字和照片擦得乾乾淨淨。
(1992-2027)3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