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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48:58 作者: 林與珊
屋門掩合,男人離開後,房間裡的人氣兒散盡,佟知宥背倚沙發,頭頂著牆,望著天花板的目光猶如一灘死水。
溫染走了一年多了。
蕭雪那個殺千刀的女人,佟知宥在心中這樣罵道,因為她始終不肯告訴他溫染葬在何處。
摁亮手機,點開簡訊,照例給溫染的號碼編寫一條信息,這是佟知宥每天都會做的一件事。按下發送,他頹廢地垂落手臂,感受著內心翻雲覆雨的孤獨——突然,手機毫無徵兆的「叮」一聲響,佟知宥一愣,震驚地看向屏幕。
溫染的號碼發來回覆:你他娘的誰啊?再發這種噁心人的簡訊小心我報警了啊!
腦中的空白被無聲拉長,半刻鐘後,佟知宥暴怒地將手機砸向地面,破口大罵一句:「去你大爺的。」
長期停用的電話號碼已經有了新的主人。
發了瘋地思念溫染是佟知宥的常態,碰不到他的時候,和他上/床的感覺就像骨縫間爬滿了螞蟻,又癢又難耐。隨便找個人解決完身體所需,心裡仍舊破著個漏風的大洞,意識飄忽不定,空虛得令他煎熬。
閒來無事,決定騎摩托車去郊區的球場運動一會兒。換上機車服,走到門前又折返回來,佟知宥凝視著碎了屏的手機,想起對面那人的口氣,一股怒意無端沖頂,於是狠狠地補了兩腳。
摩托車破開冷風,一路疾馳,抵達目的地時,忘記戴手套的佟知宥只覺得手背生疼,皸裂的皮膚布滿了細碎的傷痕。
尋一處空地停好車,跑到空無一人的籃筐下,佟知宥自娛自樂地玩著溫染送給他的籃球,偶爾大喊大叫,偶爾哭咽,著實不像個精神正常的人。笑得天真無邪時,轉而又會換上一副冷峻的表情,他似乎正在努力與自己和解,浪費半天,終是徒勞。
佟知宥感覺自己的身心如同染上致命病毒的電腦,再也修復不好了。
塑膠地面落著幾滴汗珠,籃球進筐,佟知宥腦海里浮現出溫染坐在看台上的身影。儘管對方並沒有在看他,可那樣的畫面深刻如烙印,永遠都不可能遺忘得了。
喜歡一個人竟然能痴迷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佟知宥蹲身抱頭自嘲地笑了笑,儘管溫染性情溫良,在床上很聽他的話,但自始至終低聲下氣、卑微乞憐的,一直都是他。
墜地的籃球幾次彈起,最後滾回佟知宥腳邊,被他牢牢地摟在懷裡。身體的記憶為什麼這麼難戒斷,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折磨得他總是不停地抓狂,這也太離譜了。
難道這就是愛嗎?佟知宥用臉貼著籃球,側目望向陰沉的天空,他在向雲層之上的神明乞求——他想要溫染。
想得快要死掉了。
第70章
九月底,細雨連綿,深秋總是陰沉沉的,見不到陽光的賓州氣溫濕冷。天色灰暗,厚重的雲層積壓在安雅陵園上空,不時有烏鴉留下一串淒涼的叫聲。
員工宿舍內,裴南秋咳嗽不止,肩上披著不符季節的厚棉襖,身體已然瘦成了紙片。對面床鋪的張大爺照顧著他,將熱水和藥片端到他手邊,煙嗓兒沙啞,擔憂地說:「南秋啊,你這情況,再不去醫院可就晚了。」
裴南秋吞服幾粒藥,沖他擺擺手,輕聲回道:「不礙事。」
張大爺無力地搖搖腦袋,心裡很清楚,陵園深處葬著裴南秋的愛人……他也沒想久活。
裴南秋是相思成疾,因他的一心一意換來了這身病骨。
拖著枯瘦的一雙腿費勁地坐上輪椅,歪著肩膀喘息片刻,裴南秋滑動輪子,拿起昨晚放在枕邊的那束小白花,準備去看溫染。
沿途經過的景色不論四季,裴南秋早已銘記於心,只是秋天草木凋零,花朵枯敗,樹葉正在褪色,唯有道旁的一排銀杏生長旺盛,展開的枝杈綴滿燦爛的金黃。
繞開灌木叢,過道盡頭朝南的這一側,溫染的墓碑近在咫尺。碑前立著一個人,裴南秋不用看都知道,是蕭雪。
聽見輪胎壓過路面的動靜,蕭雪抬起頭,笑道:「來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裴南秋示意她不必幫忙,自己能安安穩穩地來到溫染面前,「吃過飯了嗎?」
蕭雪聳肩說:「我的一日三餐一向不固定。」
裴南秋把腿上的花束送給溫染,回道:「別仗著年輕,可得多注意身體。」
蕭雪聞言垂眸,一站一坐的兩個人沉默地聽著風聲。時間過去很久,溫度漸冷,蕭雪抱住胳膊,幾番猶豫,還是開了口:「南秋,商哲禹在加拿大認識不少醫學教授,他有意想治好你的……」
「我的病灶不在腿上。」裴南秋適時地打斷蕭雪,溫和地笑笑,「所以不用麻煩了,幫我謝謝他。」
儘管早有預料裴南秋會拒絕,蕭雪依舊凝起了眉,卻沒再苦口勸說。直至細雨變成豆大的雨點,周遭陰冷,她才呼口氣道:「南秋,你有沒有想過,車禍之後你也許早就不愛溫染了,只是因為不甘心。」
「誰知道呢。」沒成想,裴南秋很快接話,竟無一絲一毫的悲傷。他坦然地彎起眼角,枯槁的面容勉強浮現出一點喜色,「這一生就這樣吧,下輩子再努力活得有個人樣。」
蕭雪重重地嘆息一記,又過半晌,她繫緊風衣,彎腰抱住裴南秋,心疼地說:「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裴南秋安撫地在她背上輕拍兩下:「嗯,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