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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48:58 作者: 林與珊
夕陽散盡,天色將晚,球場上沒人了,溫染起身活動僵硬的身體,然後邁下看台,朝著主席台側面的器材室走去。
老舊的木門掛著鎖頭,溫染熟稔地輕輕一扯,開了。他推門進入,灰塵四起,陰暗的房間幾乎看不清事物的輪廓,時隔多年,這裡的布局竟一成不變,牆上的鐵窗透著橘紅色的霞光,恍惚間,又讓溫染回到了一生中最難忘的那一天。
搬來一塊墊子,展開,溫染不嫌髒地靠牆靜坐,曲起一條腿架著胳膊,打量眼前的方寸窄地。十八歲時的記憶湧現腦海,簡熙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仿似歷歷在目,可一旦想要加深當時的細節,溫染卻忽然發現,他已經有些遺忘了。
或者說,是被某些東西替代掉了。
沒有人不渴望熱烈長久、從一而終的感情,溫染同樣深陷它的誘惑,以至於摔得遍體鱗傷。盲目的愛情是顆定/時/炸/彈,也像一把鋒利的刀,當圍繞周身的迷霧散盡,一切都清晰明了時,積攢的疼痛便會百倍千倍地在體內炸開,心上的傷痕再也無法填補。
溫染望著暗灰色的屋頂,想,他是真的竭盡全力地愛過了。
掏出手機撥通簡熙澤的電話,對方很快接起,低啞的嗓音與記憶中的重疊,溫染笑道:「是我。」
簡熙澤沒多言語,只回復了一聲「嗯」。
「我現在……」溫染抬手用掌心蹭掉眼淚,委屈地皺了下眉,說,「在咱們高中籃球場的器材室里。」
停頓幾秒,簡熙澤問:「你去那裡做什麼?」
溫染回答:「來跟過去的你,道個別。」
他語無倫次地說:「我觀摩了好幾場籃球比賽,那些學生都沒你打得好,器材室的置物架依然是相同的數量,位置也沒有發生改變,就連仰臥起坐的墊子也還是擺在鐵窗側邊的。」
簡熙澤揚手示意大會暫停,起身走到會議室外,認真地聽溫染講話。
「我們接吻,做/愛,在這裡。」溫染用力捶兩下憋悶的胸腔,吞咽一口虛無,喃喃道,「你的第一次,還有我的,以及我們『一輩子』的承諾。」
「是因為什麼變了呢?」溫染按住隱隱作痛的心口,小聲問,「簡熙澤,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語氣輕淺,口吻平淡,儘管內心的痛苦洶湧,溫染仍在努力維持著最後的體面。
「我本來是可以靠著這份珍貴的記憶活下去的。」他說,「我有幾百張你學生時代的照片,但是現在,我感覺那些都不是你了。」
「我以為你回國是來解救我的。」溫染閉上眼睛,長長地嘆口氣道,「不過,也算是給了我另一種勇氣吧。」
簡熙澤皺眉:「什麼勇氣?」
溫染答非所問,眼下,他執著的只有一件事:「曾經要愛一輩子的承諾,在說出口的那一刻,你是真心的嗎?」
空白拉長,簡熙澤遲滯卻鄭重地回道:「是。」
溫染苦笑著搖搖腦袋:「可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你的話了。」
他艱難地從墊子上爬起來,衣服貼住牆面,左手扒著鐵窗,用蓄滿淚水的眼睛看向外面,世界是黑色的,哪裡都沒有光。溫染死死地抓緊手機,又緩慢鬆開,他妥協了,也認命了,最終只能遺憾地說:「簡熙澤,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61章
沉默蔓延,周遭歸於無聲,忽而起風了。雲翳散開,月光把外面的世界照亮,溫染蒼白的臉上有一道窗欞的影子……他聽見了簡熙澤不算流暢的呼吸。
許久過後,簡熙澤問:「你確定嗎?」
溫染回答:「確定。」
有那麼一刻,簡熙澤說不上來內心的憤怒和失望是因為溫染主動選擇離開,還是單純地因為又一次失去了這個人。商哲禹在催促他開會,溫染在等待他的答覆,簡熙澤不悅地擰起眉毛:「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說來聽聽。」溫染笑著問,「你是怎麼想我的?」
簡熙澤戲謔道:「你這六年其實過得很好,身邊有的是人,會答應和我重新在一起無非是覺得,我這位白月光要比外面的野鴨子乾淨多了。」
世上最絕望的事情是什麼——被最深愛的人誤會,有口難辯,一顆真心遭他踐踏、污衊、詆毀,你愛他,他卻認定你的愛污穢不堪,廉價至極。
這句話耳熟嗎?明明是簡熙澤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竟以己度人反過來揣測溫染。等候在不遠處的商哲禹聽聞攥緊拳頭,一慣溫和的表情碎裂了,他本該是個局外人、旁觀者,此刻卻不肯置身事外了,於是掏出手機,撥打了一串國際號碼,地區顯示為加拿大多倫多市。
每個人都清楚及時止損的重要性,可誰又能在真心深陷的感情中全身而退呢?心臟一抽一抽地疼,溫染很想打開胸腔,把它挖出來,割掉上面的病灶,但是來不及了,真的太晚了,他已經沒辦法將簡熙澤從他的生命中徹底剝離。
溫染搖搖晃晃地靠回牆面,垂眸說:「就這樣吧。」
簡熙澤嘲諷地嗤笑兩聲,掛斷通話,調整好心態重新邁進會議室。
溫染在器材室里抽完一包煙,把地上的菸蒂一顆顆撿回掌心,扶著置物架緩慢走向門口,輕輕地掩合上扼殺掉他人生的這一扇門。
乘車晃悠到蕭雪的住所,溫染見她家沒亮燈,便兩手插兜耐心地等在樓下。高檔小區中有孩童在玩耍,遛狗的情侶、散步的老人,眼前的每一幅畫面都充滿了鮮活氣,唯獨溫染所立之處,是一片蕭索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