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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48:58 作者: 林與珊
    踏下一級台階,弓背坐在上面,視野盡頭是一扇狹小的鐵窗,框出一幕悽美的景色,窗外大雨密布,雷聲震耳,滴水的雨傘斜在牆邊,溫染曲膝靜默,從煙包中呷一根煙點燃。

    短暫地用尼古丁聊以慰藉,溫染滑開手機屏幕,有兩條未讀微信,來自於佟知宥。

    -小染,我又贏球了,多希望你能在現場。

    -倒計時四天,期待快點和你相見。

    溫染沒有回覆,退出微信點開加密相冊,一張張仔細翻看簡熙澤的照片。這裡面有他的六年青春,從十六歲到二十一歲,幾百張圖片的順序溫染記得一清二楚,這些「珍藏」是僅次於尼古丁能夠安慰他的東西。

    環境陰寒,氣氛低沉,溫染消極地想,往後餘生就要靠著這麼點記憶活下去了。

    雙擊放大簡熙澤的五官,溫染伸出手指細緻地描摹,眉毛、耳朵、鼻樑、嘴唇,他盯著屏幕中間的那兩片唇瓣,饑渴地滑動喉結,垂眸吻了上去。

    變態嗎?溫染揚著唇角苦澀地自嘲,自己可真他媽的噁心。他還是深深地迷戀著簡熙澤,總在奢望時光倒流,能夠回到無憂無慮的高中時代,與他並肩坐同桌,看他在籃球場上迎著朝陽肆意奔跑。

    經年痴妄,求而不得,可笑又可悲。

    突然,瓷器的碎裂聲劃破寂靜,溫染眨眼回神,轉頭望向1302的門,立刻起身貼上去耳朵,隱隱聽見裴南秋的低吼。

    「啪」的一記脆響,溫染心臟陡地顫了兩下,緊接著,他聽到裴母惡狠狠地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我有兒有女,用不著你惦記,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裴母的言詞尖酸刻薄,冷過外面傾盆的大雨:「為什麼偏偏是你出車禍呢?這就叫報應!該死的同性戀,你和姓溫的那個畜生有多遠滾多遠,自此以後再也不許踏進我家半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24章

    溫染險些沒站穩,肩膀一顫,全身血液褪了個冰涼,心臟像被人捅了一刀,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裴南秋呢。

    屋裡的爭吵還在繼續,溫染遲遲不敢敲門,畢竟自己是個外人,沒有立場當著裴家人的面維護裴南秋。

    等待的時間如坐針氈,流逝的分秒好似世紀般漫長。窗外雨聲間歇,這時門開了,溫染屏息守在門邊,送裴南秋出來的,是裴悅。

    溫染正欲開口,視線下移,裴南秋新買的衣服上洇著一大片褐色的油污,揮發著難聞的味道。溫染一時手足無措,木訥地立在原地,裴承出現在視野中,繃著張臉,硬聲說:「裴家的事,往後就不勞煩二位費心了。」

    裴南秋安靜地坐在輪椅上,臂肘搭著扶手,眼睫低垂,整個人瞧不出半分鮮活氣。溫染不知如何接話,艱難地吞咽一口虛無,沉默不語。

    裴承和裴悅沒再多言,溫染帶來的禮物被他們像扔垃圾一樣丟在走廊牆角。大門徹底關閉,將裴南秋與他的親人們殘忍地隔開,猶如橫亘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任憑他怎麼努力,永遠也邁不過去。

    在陰暗的樓道中停留了半刻鐘,裴南秋失焦的瞳孔一點點聚著光,他鼓起胸膛拉長兩次呼吸,雙手摸上輪子,輕啟唇齒道:「阿染,我們走吧。」

    溫染趕忙做出回應,拎起自己買的那些補品,推著裴南秋搭乘下行的電梯。方寸窄地間,溫染目光始終不離身前人,他擔心著裴南秋的情緒,思忖著應該怎樣安慰。

    邁出梯門和單元門,樓外雨勢漸小,但依舊需要打傘。不等溫染把雨傘撐開,裴南秋兀自滑動輪椅,闖進冰涼刺骨的雨水中,淋漓盡致地感受冬天的寒冷,全身的衣料漸漸濕透。

    溫染凝視著裴南秋孤獨的背影,長發緊貼著脖頸,野鬼似的,只覺得胸腔陣陣鈍痛,除了心疼,還有肩膀上無形的壓力,沉重地令他喘不過氣來。

    收好傘,走到裴南秋面前,握牢他的手緩慢蹲下,溫染一刻不停地反覆告誡自己,他這一生只能去仰視裴南秋,這是他欠他的,理應償還的一種尊重。

    即便兩人手牽著手,近在咫尺,兩雙眼睛中間卻依然隔著一層濃深的灰暗。溫染讀不出裴南秋臉上的神色,擔憂地問:「南秋,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不要一個人憋著不高興的事情。」

    裴南秋落寞地遠望城市高樓,立交橋上的車輛川流不息,鳴笛與人聲,頭頂天空的陰雲和雷雨,這個世界是生動的,可他早就已經死了。

    「我在想……」裴南秋如同自言自語,唇瓣無意識地顫動,他小聲呢喃,「直到此時此刻,我失去了一切,我到底會不會後悔當初救了你。」

    這句話的寒意不亞於抽打在皮膚上的冷風,溫染嘴唇發著抖,睫毛被雨珠壓得幾乎抬不起來。

    「當我看見那輛失控的貨車向我們撞來,我推開你的時候。」裴南秋收回放遠的視線,垂眸注視著溫染,苦笑著說,「你知道,我在考慮什麼嗎?」

    溫染微闔眼瞼,按在裴南秋膝蓋上的五指慢慢蜷縮進掌心。

    裴南秋說:「我在想,我把自己的命都賭給你了,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就肯愛我了。」

    溫染顫顫巍巍地喘了口氣。

    「我剛才不過是,想要幫媽媽端菜,結果弄巧成拙打翻了盤子。」裴南秋輕聲道,「沒人在乎我有沒有燙傷,反而都在埋怨我浪費了一道菜,不能按時給媽媽慶祝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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