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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48:58 作者: 林與珊
佟知宥是他發泄的窗口,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有信任的,彼此在一起不過是想找尋片刻的自由。但現在,溫染恍然明白,什麼叫做自食其果。
老話說得不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溫染嘴角抽搐:「佟、知、宥!」
「若我在你身上得不到『愛』,『恨』也行啊。」佟知宥撕下面具,陰險道,「只要能讓你刻骨,愛或恨,我不介意是哪一種。」
本以為是兩個對現實失望透頂、同病相憐的苦命人,到頭來,不過是騙子遇上了瘋子。
眼睛裡稍縱即逝的情緒,夾雜著厭棄、痛惡與妥協。喉結滑動,溫染走投無路地認了命:「別去打攪裴南秋,我都聽你的。」
初雪已至,計程車剎停在萬新小區門口,溫染倉惶地邁下來,朝著家的方向狂奔。繞過花壇,他抬起頭,落地窗前沒有裴南秋的身影。
哆嗦著手將鑰匙插/進鎖孔,推開家門,臥室、書房、衛生間,哪裡都尋不見裴南秋,溫染來不及裹上外套,踩著拖鞋在小區中奔跑,直至寒意侵透四肢,腳步愈發沉重,半刻鐘後,他終於在院牆的邊角地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輪椅。
「南秋——!」溫染竭盡全力疾跑過去,停立的瞬間,一隻野貓先行映進他的視野。
雜色的皮毛、枯瘦的身軀、干扁的爪子,醜陋骯髒,野貓紋絲不動地蜷在裴南秋腿上,瘦小的生命早已沒了呼吸。
唇前不停地呼出白汽,溫染膽怯地喚:「南秋……」
「它是凍死的。」裴南秋撫摸著野貓的毛髮,溫聲道,「就縮在這陰暗寒冷的角落,如果沒人發現,它的屍體將會掩埋大雪之下,氧化、腐爛、消融,來年春天,便該徹底消失了。」
溫染踉蹌著跪下來,隨即握緊裴南秋的手,正要言語,忽然感覺到一抹濕熱,他愣住了,恐懼地翻過掌心,盯著指尖上沾染的紅色,腦中驀地一片空白。
剎那回神,立刻檢查裴南秋的手腕,青色血管上橫著三道深刻的刀痕,溫染呼吸一滯,慌忙壓住傷口,理智被逐寸瓦解、摧毀,他崩潰痛哭,然後揚起頭,認錯道:「南秋,我不該回來得這麼晚,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蕭雪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去找她喝酒了。」裴南秋垂眸俯視溫染的淚眼,面色蒼白地問,「是真的嗎?」
溫染渾身畏寒,一時沒能發出聲來。
「只要是從你口中聽到的答案,我絕不會懷疑。」裴南秋艱難地提起唇角,「猜忌太累了,我想活得輕鬆一些,我願意相信你。」
語聲停頓,裴南秋再次開口:「我也只能相信你。」
雪花揚揚灑灑地落滿溫染肩膀,明明是輕飄飄的,卻似千斤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了。他害怕自己背負上一條人命,他的人生承受不起這樣的沉重。
溫染啟唇回答:「……是真的。」
有那麼一刻,溫染微闔眼瞼,聞著血腥的味道,四肢好像凍得失去了知覺。恍惚間,他想,如此被命運操控、苟延殘喘的一生,若是有勇氣一了百了,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18章
溫染按照裴南秋的要求刨開雪,挖好土坑,忍住反胃的噁心將野貓全須全尾地埋進去,填蓋完沙子,找來兩片干樹葉和一塊石子,輕輕壓在上面。
他起身,衣服上混雜著貓毛、雪水、髒泥以及裴南秋的血。推著輪椅往家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亦步亦趨地行進,腳底是深淵,溫染雙目無神地盯著地面,他就快要掉下去了。
回到家,先聯繫家庭醫生上門為裴南秋處理傷口,打一針破傷風,然後脫掉他的髒衣服,換一身乾淨的,溫染「伺候」著對方安穩躺下,寸步不離地陪伴入夢。
凌晨兩點,溫染掙扎著從噩夢裡爬起來,疾跑向衛生間,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擰動開關將浴缸注滿熱水,溫染赤/裸身體融入水中,後腦勺枕在池壁上,眼神泛空地望著單調的天花板,面無表情。
水溫滾燙,他卻只覺得冷,身心俱疲,靈魂搖搖欲墜。裴南秋也好,佟知宥也好,都是為了治療簡熙澤帶來的傷害而犯下的錯誤,事到如今,老天爺是想告誡他什麼嗎?溫染後悔了,但他還有別的路可選嗎?
家庭因素導致的分手,溫染沒辦法怨恨簡熙澤,這樣的現實最叫人無力,也最無解。後頸朝下滑動幾厘米,溫染睜著眼,緩慢沒過水麵,視界光怪陸離,直至瀕臨溺死的邊緣,他才猛地脫離水中,奄奄一息地趴在浴缸上瘋狂呼吸。
新鮮空氣滌盪肺腑,眼淚與水珠混合著落下,溫染歪著身子一動不動。都說世人不可能完全「獨立」地存活,總要依附著某種外力支撐自己,深陷困境時才不至於那麼煎熬,溫染自嘲地笑了笑——裴南秋是他的命數,佟知宥是他的劫難,而他的感情,早就被簡熙澤席捲一空,只剩一團行屍走肉。
曾經為愛而生,如今因愛成瘋。
「餵。」文件夾重重地拍在腦頂,游躥的思緒瞬間回籠,溫染抬眸,對面工位的女同事笑嘻嘻地對他說,「溫助理,你都發了一上午呆了,小心老大訓你,罰你加班哦。」
溫染感激她的提醒,禮貌頷首,打起精神繼續整理手上的報表。臨近午休,手機震響,溫染不甚在意地覷向屏幕,隨即凝住目光,是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