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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47:21 作者: 林與珊
    少年初嘗愛,深刻且錐心。

    ***

    平日放學時間為下午四點半,顧蕭比別的學生多一小時的重點輔導,一同聽課的還有始終位列成績榜單第二名的齊澤。

    在分數代表一切的現階段,齊澤的心理狀態總是遊走在間歇崩潰的邊緣。一人之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在老師們不自覺流露出對顧蕭更為上心的關切時,這種過度敏感的在意逐漸隨越來越緊迫的時間緩慢變質,以嫉妒為滋養,將顧蕭熬成了他的心魔。

    ***

    「今晚我媽加班,凌晨才回家,跑完步可以多呆一會兒。」顧蕭抱著言銘,他已經適應了這具身體,肩膀不再繃直,動作不再扭捏,完全以一种放松的姿態迎接每一次雙臂張開,被對方細膩的溫柔一點點攻陷。

    「那放學不回家了好不好,媽媽不在為什麼還要八點見面?」言銘撓著他的痒痒肉,這話燒在他心尖兒,控制不住想要帶顧蕭去離這裡遠一些的地方,製造獨屬於他們二人的回憶。

    顧蕭輕輕推了他一下:「我得趕在八點前把跑完步要做的卷子做完,我媽回來會檢查。」

    「她還能半夜三更進你房間查你進度不成?」

    「嗯,經常。」

    言銘沒再說話,儘管聽到的內容讓他心裡莫名一陣煩堵,但顧蕭今天說的話比往常多了些,他得先顧著回味,顧著樂呵。

    放學後與顧蕭隔了五十米遠的安全距離不緊不慢的跟著,言銘習慣每天以這樣的方式送他回家。腦袋裡不時蹦跳著亂七八糟的粉色泡泡,覺得自己還什麼都沒捨得下手,殘存的理智就快要被那人偶爾表現出來的可愛勁兒啃食/精光。

    眼神凜如豹子,緊盯獵物,恨不得將眼珠子摳下來砌在顧蕭身上,言銘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過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喜歡寵物,遇見流浪貓狗,也只能在筒子樓後廢草扎堆的爛泥地里偷摸餵過幾口,家裡拮据,無法負擔多供養一條生命的能力。

    當顧蕭趴在他肩頭呼吸,感受著微微隆起又軟下去的身體,精瘦的骨架摸上去雖然手感不佳,但言銘還是顧自陷進對方溫熱的柔情里,壓住一顆躁亂沸騰的少年心,留取誘人的香味,每晚關起門來捂住口鼻,不遺餘力的遐想。

    他抱著一條與自己有關的生命,他是那麼的歡喜。

    ***

    用了比往常快一倍的速度答題,注意力從沒這麼集中過,直至額上汗珠砸在工整的卷面,濕了字跡,顧蕭才回過神,看了眼表。

    快速抽離出做題的狀態,舀出深埋心底的小小期待,顧蕭起身站在窗前,掀起帘子,昏黃路燈下馬路牙邊,屈膝靜坐的少年指間夾著耀眼的亮,旁邊斜躺著那輛破舊的小摩托,與黑暗融成一色。

    八點準時出門,預計十點回家,顧蕭調好電子表,反手將門輕掩。

    涼爽秋風摜上背,顧蕭覆在言銘身後,手往腰上環緊一圈,貼感熱熱的。公園往右是座橫跨昌江的瀝青石橋,水波盛著秋意在橋燈餘暉中靜謐流淌,悄無聲息的,如同在幫那一對少年守住今夜遊玩私會的秘密。

    車把一歪,車身一半杵進草地,一半晾在馬路。顧蕭對這裡陌生,跟緊言銘一道走進石橋斜方的陰影,以褪了色的枯草做墊,並肩躺在一起。

    頭頂星空,言銘說:「在這裡看星星是最美的。」

    顧蕭看他,而後看天,繼而再次轉頭看向言銘,問:「為什麼?」

    「你在嘈雜人堆里看繁星,也覺得它們是亂的。只有一個人安靜下來去看喜歡的東西,才能覺出它們的美。」言銘對上顧蕭的眼神,找尋到第二片星辰,開心的笑了笑,語氣玩味的說:「跟你講講我的故事,想聽嗎?」

    顧蕭習慣把沉默當做回應,半晌想起來面對的不是蕭珍,「嗯」一聲,舔了下嘴唇。言銘正過腦袋閉上眼睛,停頓良久,緩緩開口:「初二那年喜歡貓在鏰兒廳,被那兒的氛圍吸引,但是沒錢買遊戲幣,只能躲在機器旁邊專盯別人玩兒,倒也能滿足。」

    「沒想到的是,我盯別人,別人也在盯我,那時候已經有所察覺自己的性向,眼睛很容易瞟向長得漂亮的男人。」

    「不過我不喜歡他,只是感謝他帶我玩兒,還送我回家。他在樓下抱我,摸我背,不止一次,鄰居們跟窗口看著,笑著,指指點點的議論,我沒什麼感覺,就沒躲,用他喜歡的方式感恩報答,直到他俯身過來想親嘴,我才跑了。」

    言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尖:「後來鄰里們經常逗我,拿男女明星的照片問我誰更好看,我總指男的。有個合租屋裡的夜店小姐跟別人打賭,狂言能矯正我,於是堵我放學,直接拖進她們屋,畫一臉煙燻濃妝,劣質香水作嘔的想吐,厚墊一樣的胸朝我壓過來,我就真吐了。」

    「我對這件事唯一清晰的印象,就是她耳朵上帶的那對金屬耳圈碰到我臉時的觸感,涼涼的。」

    顧蕭望著星星,認真在聽,等了一會兒,發現言銘沒聲了。這是一場交心,他自知輪到自己,理應拿出幾分真誠去做交換,奈何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一段相同分量的經歷來。

    尋思著安慰,又不會,最後憋紅臉一皺眉:「我吃過一次麥當勞兒童樂園餐,一個掛件玩偶,挺可愛的,陪了我很久。」

    說完一閉眼,什麼跟什麼。

    言銘憋不住笑,手背掩住上揚的唇角,穩住聲音儘量不打顫:「是不是掛你書包上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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