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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23-08-23 01:40:10 作者: 米琪
  夜漸深了,書房裡隨著天色漸暗,幾乎只剩計算機屏幕的光線。

  賈旭威略帶倦意的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晚上七點。

  他伸手打開了桌案旁的立燈,拿了煙盒離開位子,走到陽台上點了根煙怞,煙霧從他的鼻息吐出,他下意識地往苗可芸家看去,房子居然是暗的,沒有燈光。

  「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是跑哪兒去了?」他低啐,勉強克制的情緒又開始滾沸,她就算發瘋也該夠了吧!

  他熄了煙,拿出口袋裡的手機,立刻就想打電話找她,問她人在哪裡……手指匆匆撥動觸控式手機的屏幕,找出她的號碼,在要按下通話鍵的剎那,他突然作罷。

  他壓下內心的衝動,讓畫面回到首頁,收起手機。

  他絕不問她在哪裡,既然她存心不回來,何妨放牛吃草,暫時別理她,等她想通了自然會回來。

  他凜著臉進了室內,到樓下廚房替自己沖杯咖啡。他鎮定地打開咖啡罐、倒了速溶咖啡到杯子裡、倒熱水,要命,他竟倒了太多水,咖啡都溢出來了,他抓來抹布擦拭,一碰到杯子,杯子翻倒了,咖啡溢灑了整個台面……

  「可惡。」他索性甩了抹布,把杯子也甩進水槽里,不喝了。

  他無法真的鎮定,他的心被苗可芸弄得一團亂,嚴重失衡了。

  他壓不住情緒,仍是拿出手機,但他可不打給苗可芸,他找她的助理問。

  「大老闆,你怎會打我的手機?」小助理接到電話驚訝得要命。

  「苗可芸呢?」

  「我不知道耶!可芸姐整天都沒跟我聯絡,今天我看到李姐公司來了好多記者,李姐發了聲明稿說以後你就是可芸的經紀人了,你怎會不清楚可芸姐的去向?」小助理支吾的問:「而且你以後也不見得會再讓我當可芸姐的助理了吧!我猜。」小助理心裡想說自己和可芸已經無緣了,畢竟她是李姐雇用的,今後賈旭威不見得會再雇用她。

  「你放心,幫我個忙,我會繼續用你。」賈旭威派一個任務給她。

  「真的啊!什麼忙?」

  「打她手機問她人在哪裡,十分鐘之後向我報告,記住別說是我問的。」賈旭威特別交代。

  「是。」小助理心性機伶,聰明地不問他原因,反正老闆說的照著做就對了。

  賈旭威收線,進到客廳等待。

  在逛街的小助理不敢怠慢,趕緊打電話給可芸,手機很快就通了。「可芸姐,你在哪裡?」

  「我……在南部老家。」苗可芸早就到家,正和爸媽、阿公阿嬤一起吃晚飯,有家人陪伴,她的心情已經沒有那麼差了。

  而鄉下地方鄰居很熱情,為了看大明星,紛紛拿自家種的水果過來送她,大庭院外也有很多慕名而來的人們在探頭探腦。

  「你現在在做什麼?」小助理暗中得到第一手消息,她會察言觀色,聽可芸的語氣好像心情很好,她就再問仔細點。

  「和家人吃晚飯。」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是李姐要你問的嗎?」

  「沒有,是我自己想問的。」

  「我不知道。」

  「醬啊……好嘛,那我不吵你吃飯了。」小助理道了再見,立刻打給賈旭威,一五一十地向他報告。

  賈旭威情緒下降到結冰的程度,苗可芸竟然不告而別就跑回南部去,她把他當什麼了?她預備不理會他了嗎?

  「她說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他錯愕地問。

  「她是這麼說啊!」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替可芸姐工作?」小助理小心地問。

  「很快,新戲很快會開拍。」他會有辦法教她趕快回來。

  「謝謝大老闆。」

  賈旭威結束談話,立刻再撥戴維的電話。「戴維,新戲要開拍了,我把演員名單和劇本用Email傳給你,後天立刻內定演員,包括苗可芸。」

  「是。」戴維二話不說地答應了。

  賈旭威匆匆地上樓進書房發信給大街,他就不信苗可芸可以賴在南部不

  ..

  回來。

  晚間十點……

  苗可芸洗完澡,一個人坐在房間外的小板凳看著樹林發呆,一天即將結束了,賈旭威一通電話也沒打給她。

  一整天她都逼自己不能再想起他的好,那全是假像,可是她逼自己一次心就痛一次。

  通常這個時候他們會膩在一直,捨不得分開……

  噢!她真是受不了自己,她既然懷疑他給的全是虛情假意,他只是把她當商品,那她又何必苦苦地想他?她整天下來都一直在想著他,還期盼他的來電。

  看來,他是不會打給她的,他都怒不可遏地走掉了,怎還會打電話給她?

  鈴鈴……

  她的手機居然在這時響了。

  她心顫著,拿走手機看來電號碼,是戴維,不是賈旭威,她心裡很深的地方有份失落。

  她按了接聽鍵,勉強振作地說:「戴維,什麼事?」

  「苗可芸,新戲要開拍了,你後天得到劇組向我報到,集合地點在賈氏製片公司會議廳。」大街開門見山地說。

  「好。」她心不在焉在回道。

  「那就這樣了。」戴維結束通話。

  苗可芸望著手機,她竟忘了問,她要演什麼角色,是誰寫的劇本,是否是賈旭威要他打這通電話的?

  她丟開手機,下巴抵在膝蓋上,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回去,工作歸工作,她不能逃避。

  可是她該怎麼?她該怎麼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心裡很紛亂,全然沒有答案。

  兩天後……

  劇組的演員到齊了,聚集在賈氏製片公司的會議廳,唯獨苗可芸沒到場。

  「苗可芸呢?」戴維扯開嗓門喊人。

  大家東張西望,都沒見到她人影。

  「她沒來。」一名女演員說。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打她手機跟她溝通好時間了。」戴維很意外,招來他自己的助理,要他再打電話找苗可芸。

  賈旭威不說一句話,面無表情地走出會議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情沮喪地坐在辦公椅上。

  他等了又等,苗可芸就是不回來,他真想親自問她現在到底想怎樣?新戲開拍這麼重要的事,她也不放在心裡嗎?她走後一通電話也沒有,是表示她再也不回來了嗎?

  要是這樣,那就由她吧!

  他從來不曾求過任何人,就算是心愛的她也一樣,他絕不求她回心轉意,他只會把內心的痛苦和強烈的失落感留給自己,就算心痛死他也不會告訴她。

  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給他私人飛機的專屬機師。

  「準備好,我要回日本。」

  「是。」

  賈旭威掛上電話,遠離傷心地確實是好辦法,苗可芸心裡肯定是這麼想才回老家去的。

  但是就不知到底是誰傷了誰?

  他拿起外套走出辦公室,按了電梯樓層鍵,電梯門開了,他進入,門緩緩關上,他從十樓往下降,打算出發去機場……

  很不巧,另一道往上升的電梯停在十樓,開了門,苗可芸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她急忙往會議廳跑去,她從南部回台北來,沒回家裡,直接就來報到,但路上塞車使她來晚了點。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關係,你是大明星,遲個十分鐘小意思而已。」戴維不改酸人的本色,冷睨苗可芸匆忙的樣子。

  苗可芸悄悄地看了看現場,獨不見賈旭威……他為什麼沒來?

  照這狀況看來,他們等同於分手了,今後他們的關係就只是經紀人和演員,他握有她的合約,她得依照他的安排工作。

  「苗可芸,這是你的劇本。」戴維親手把劇本交到她手裡,開始和大家溝通他所希望呈現的視覺效果,並交代道:「有一半以上的戲要到日本和中國兩個地方取景拍攝,在當地停留約一個月,我會強調內心戲,大家最好把劇本讀熟。」

  苗可芸聽完戴維的指導後,她獨自拿著劇本,一個人走到角落,逐字地啃著內容。

  這是賈旭威的作品,劇中描述一個十七歲的男孩愛上一個女孩,兩人在海邊

  立下誓約,將來長大要結婚……

  但當兩人都成年後,女主角家道中落淪落風塵,她悄然地離開男主角。此時的男主角事業如日中天,他透過各種關係想找到女主角,卻一直找不到她,在父母催婚下不得已的娶了富家千金為妻,結婚後並不幸福。

  而在一次的應酬場合中,男主角再度和女主角相遇,他拼命地想挽回她,兩人的愛擋不住,卻成了不輪之戀。

  後來男主角的妻子發現,急於破壞兩人如火如荼的找上女主角,逼迫她離開。

  就在這時女主角發現自己身患不治之症,灰心喪志地再度離開男主角,男主角不惜和妻子離婚也要找到女主角。

  最後,他在當初和她約定要娶她為妻的海岸找到她,兩人像年少時一樣坐在海岸上談心,說著說著,她安詳的死在男主角的懷裡,男主角沉默地抱著她,淚流滿面。

  苗可芸看得很投入,心都被感人的劇情牽動了,心疼著男女主角的境遇,她不經意地聽到兩、三個女演員聚在一起說——

  「你們看了嗎?賈大編劇的戲都好感人喔!」

  「同感,可是那位大編劇本人,一點也看不出來是這麼感性的人耶!」

  「對啊,他看起來很冷酷,也很難相處的樣子。」

  「說真的,一個人要是沒感情,寫不了這麼深情的劇本吧!」

  「說不定他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苗可芸也不得不同意她們的說法,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怎可能寫出情感豐富的劇本?

  她合上劇本,看清楚首頁的戲名,這部戲叫「心寵的女孩」。

  她的手指輕撫戲劇的名稱,戲劇歸戲劇,但誰會是賈旭威現實中心寵的人?

  「我只做對你有好處的事……」

  她心底突然浮現他說過的這句話。

  她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他這麼說過?

  「苗可芸,女主角的內心戲你演得來嗎?這次你的演技可是備受考驗。」戴維特別過來問她。

  苗可芸的思緒活生生被打斷,她起身說:「我會努力的。」

  「能那樣是最好了,我拭目以待。」戴維點著頭說。「還有你的所有演技和造型都必須脫離舞娘的形象,有清楚的區隔,觀眾才會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我知道。」

  「知道就好。」戴維正要轉身走向男主角。

  「戴維……賈旭威呢?」苗可芸真不知自己幹麼要問。

  「他人剛才還在,大概在辦公室吧!」戴維不太確定地說,找男主角去了。

  苗可芸臉上熱熱的,她問賈旭威的去向做什麼?她不是已經跟他分手了嗎?

  她沒空再想,服裝師已過來要替她量身訂做服裝,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但她發現,她的心始終是混亂的。她仍在想,賈旭威會不會突然地進來?他若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她又將如何去面對他?

  中午公司訂了便當,苗可芸吃不下,眼看現場沒她的事了,她跟戴維說一聲,獨自離開,搭車回到淡海的家,一進門,管家田嫂就交給她一個信封袋。

  「小姐,這是隔壁的管家拿過來要交給你的。」田嫂說。

  「隔壁?」苗可芸拿著信封袋,摸起來鼓鼓的,好像鑰匙,打開來看,果然是她房子的鑰匙。不必問,見到鑰匙她心裡已經很清楚,這是賈旭威要人送還給她的,他不再像以往那樣來去自如地進到她的領域。

  這意味著,他也要向她要回他家的鑰匙吧!

  她就去找他一趟,她得向他說,她會把房子和車子的錢付給他,這樣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糾纏不清的地方了。

  她拿著他給的鑰匙,去了他家。

  叮噹……

  她按了電鈴,心情忐忑地等待著。

  女管家來應門,見到她親切地問:「苗小姐,你找先生嗎?」

  「他在嗎?」苗可芸問。

  「他回去日本了。」女管家說。

  「日本?」苗可芸掩不住的驚訝。

  「是啊,他的家人都移民住在日本,他偶爾會去日本。」

  「那……他什麼時

  候會回來?」

  「他沒說耶!他上午就搭私人飛機回去了,他要走之前叫我拿了一個信封袋過去給你。」

  「你有……他的地址嗎?」苗可芸心茫茫的,她又問他的地址做什麼?她就算要把他的鑰匙還給他,也不必問他日本老家的地址……

  「有,我抄給你。」女管家跑進屋子裡去抄地址了。

  苗可芸眼看著女管家進屋,卻遲遲沒有說一句「不用了」。她佇立在庭院裡,內心矛盾又難過,她分明是心裡還有賈旭威,才會想清楚知道他的去向,但她不該這樣,要分手就要斷得乾淨。

  她不該問的!

  「小姐,這是先生日本老家的地址。」女管家很快來到庭院,把地址交給她。

  「謝謝……」苗可芸手指打顫地接了過來,走出他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家。

  她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發怔,許久才發現他家的鑰匙還握在她手上,她竟然忘了交給他的管家。

  她心頭紛亂著,仿佛沒有見到賈旭威,她就無法安定下來。

  不行,她得找到他,她心裡有話要跟他說。

  她拿起家裡的電話,打他的手機,心想應該有國際漫遊吧!他會接吧……

  電話響了許久,他接了。

  「喂!」他低沉的聲音傳到她耳里,她忽然想哭,忍不住地雙眼濕潤了。

  「我想見你一面。」她努力控制自己,好讓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我不在台灣。」賈旭威沒想到她會突然找他,坦白說他考慮了好幾秒才接起她的來電,雖然心底氣她搞失蹤有三天沒音訊,但他很想聽她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在日本,下星期我和劇組一起去日本,我得見你。」

  「可以。」

  「那……再見。」她保持冷淡的語氣。

  「喂!」他悶悶地喊了她一聲。

  「什麼?」她含糊的問。

  「我准你說再見了嗎?」

  「你……還想說什麼?」

  「帶外套,才三月,這裡還很冷。」

  「啊?」她很訝異他會關心她。

  「還有,既然要來,幫我買幾罐台灣制的醬菜帶過來。」

  「買那個做什麼?」她更驚訝了。

  「那是我爺爺和奶奶要的,我走得匆忙,忘了他們之前交代過我幫著帶過來。」

  她想問他為何要匆忙地走,又有股力量阻止她問,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問了——

  「你為什麼要走得那麼匆忙?」

  「那得問你。」

  「那干我什麼事?」

  「就是干你的事。」

  兩人突然都沉默了,他們手執電話,沒人先掛斷,卻也沒人再出聲。

  「你沒有準時向劇組報到對嗎?」他先開口問了問題。

  「我才遲到十分鐘。」

  「是嗎?」

  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他在想,他是不是走得太快了點?若是他願意多等她十分鐘,他現在就不會在日本了。

  她也在想,他為什麼會知道她不準時,他是否曾等過她?

  「還是……你可以早點來?」他暗啞地問。

  「多早?」

  「今天晚上,我派私人飛機去接你。」

  「你的爺爺奶奶這麼急著要醬瓜嗎?」

  「對。」

  她想笑,也想哭,她突然想不起來她是為什麼要跟他分手,她已經習慣擁有他的好,那像蜜糖一樣滋潤她枯竭的內心,她分不清真實和虛假之間的不同,她悸動的心在告訴她,她其實仍期盼見到他,她很想念他。

  「怎麼樣?」他也盼著見到她,他一直在等著她,而且等她很久了。

  「好。」她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心跳咚咚響。

  「記得帶外套……」他掩不住心裡的快樂。

  「知道。」

  「最好也帶手套和毛線帽。」

  「知道了。」

  「我愛你。」

  「知……道。」她手心冒出汗水,他說了什麼……

  「知道就好,等你。」他掛掉電話。

  她拿著話筒,他掛電話前低沉的笑聲仍在她耳邊低回,他說他愛她……

  如果他只當她是可以買賣的商品,那他不需要來愛她這個商品,他不需要給她關懷。

  這些她聽到的、感受到的,難道都是假的?

  「你只是一直在製造愛的假像,讓我以為你愛我,事實上你定在滿足你自己的征服慾望而已。」那天他們分開之前,她對他說了這句話。

  她記得他很生氣地低吼——

  「你敢再說一次!」

  仔細回想他離去時的眼神,除了生氣,還有當時她沒有察覺的情緒……那是失望吧!他對她感到失望。

  她放下話筒,抱著沉重的腦袋無法再想,她只想做一件事,她要見他。

  也許再見一面,她可以有更明確的方向,她可以慢一點再決定是否除了分手,他們之間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她為什麼不再多給他一個機會,也多給自己一個機會,再去認清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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