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車子在高速行駛後，開到台中一家專門表演熱舞秀的夜店，賈旭威把車交給泊車小弟，和苗可芸一起下車。

  「這裡是……表演熱舞秀的夜店。」她抬頭看著大型的霓虹燈招牌，熱舞秀閃亮亮的大字映入她眼底，她心底鬆了口氣，一路上的緊繃情緒終於和緩了。

  「你可以進去觀摩。」賈旭威輕推她的背，和她一起走進去。

  她感到他灼熱的手心溫度，心跳的節奏突然有些亂了。

  進到大廳，服務生為他們拉開厚重的雙並式大門。

  裡面的熱門音樂如雷貫耳地蹦了出來，閃電般的光束在在舞台上旋轉，她定定眼才看清楚有五名火辣的女郎在台上表演鋼管舞動作大膽而性感。

  服務生領他們坐到前排的位子，兩人點了飲料。

  「你常來這裡？」她問他，聲音很快地被音樂蓋過。

  「你說什麼？」賈旭威沒聽清楚，把耳朵移向她。

  「我是說你常來嗎？」她靠得很近問，他發梢的氣息盈滿她的鼻息。

  「別分心，注意看那些女人的表情。」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坐正了，明白他不過是很認真地帶她來這裡上一堂課罷了。

  她寬心了，情況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她阻止自己的思緒再奔騰，努力地把精神集中在舞台上的表演，那五名身材惹火的熱舞女郎動作一致的從鋼管溜下來，姿態妖嬈的走下舞台……

  苗可芸瞪大了雙眼，中間那個長發的性感女郎竟走到賈旭威面前，挑逗地對他扭腰擺婰，然後坐到他的腿上，拿下脖子上長長的羽毛圍巾，圈住他的脖子，半露的酥胷大膽地往他胸口磨蹭，表情十分瀅蕩，眼神勾魂似地魅惑，手指從賈旭威的額頭、鼻子、嘴唇……一路滑倒他的胸口……

  苗可芸心頭有股熱浪升起，嫉妒無聲地在她心底擴散，她詫異地看向賈旭威，他沒有什麼表情，她猜不出他是否受到挑動，但短短的半分鐘之內這女郎已緊緊抓住了她的情緒，使她的心完全受到波動。

  她忽然明白舞娘這個角色的要點，她必須演出讓男人愛慕、女人嫉妒的效果。

  但她真不想看到這女郎坐在賈旭威腿上。

  女郎終於從他腿上站了起來，妖媚地回眸一笑，坐到別的男客腿上。

  苗可芸的目光跟隨著那女郎，她的動作一樣是媚態橫生，但對象不是賈旭威，她心裡的火，竟莫名地降溫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想賈旭威被別的女人占有。

  她心裡有個力量牽動著她，她想自己占有他。

  噢！她瘋了嗎？他是她的老闆。

  她以手揚揚臉上的熱浪，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回頭要端了桌上的果汁喝，驀然接觸到賈旭威的雙眼，他以詢問的目光盯著她瞧，舞檯燈光在他黑瞳中閃爍，她心底有奇妙的熱流在竄動。

  她默默地喝果汁，慶幸車內音樂很大聲，他不方便問她話，她也什麼都不說，現在的情況下她保持沉默才是安全的，她深怕自己無意間透露出內心的動蕩，她對他有種特別的情愫。

  約莫一個小時，秀結束了，他們離開了那間夜店，泊車小弟立刻前去開車。

  苗可芸和賈旭威站在舞廳前庭等待，在遠離轟炸般大聲的音樂後，夜色顯得特別靜謐，靜到她能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

  「覺得如何？」賈旭威問她。

  「很好。」苗可芸笨拙地說。

  「你的心得只有這兩個字？」他瞥著她紅暈的臉看。

  「當然不只……」她慾言又止，抬起眼問他：「你要我像這樣演？」

  他莞爾地說：「你當然可以發揮得更好。」

  她露出沒自信的苦笑。

  賈旭威瞥著她的表情，要是對別人他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耐性，他可從來沒有費力的幫過一個演員，老遠的載著她來觀摩，希望啟發她的演技。

  但這背後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深愛他自己筆下的舞娘，而她是他認定的舞娘化身，他很容易地就把感情轉移到她身上。

  這特殊的情感也許旁

  ..

  人很難理解，尤其在他看過她拍好的劇情後，對她的好感更加像是觸電般得強烈，他無法不幫她演活他創造出來的角色。

  「你怕自己演不出來？」

  「嗯。」她沒信心。

  「要不然，這樣好了……」他看著手錶思索。

  她等著他的下一句話，不知他要說什麼？

  「回片場我跟你排演一次。」

  「跟你排演？」她大感意外，背脊都豎直了。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劇情，你用不著太緊張。」

  「你怎麼知道我緊張？」

  「你臉很紅。」他淡然地說。

  她雙手撫撫臉頰，她都不知道自己臉紅了，只知道此刻站在他身邊，她的心一陣陣的狂悸。

  他竟好意的要跟她練習排戲，恐怕她當著他的面只演的出昏倒的路人，沒膽子演勾引他的舞娘。

  「你……的靈感是來自那些舞娘嗎？」她忍不住問他。

  「一部分是。」賈旭威雙手瀟灑的揷在口袋裡，輕鬆地說。

  「你常來？」

  「之前來過一次，生日時朋友包場請我來的。」他說的淡然，深邃的眼眸浮現一絲笑意。

  她不敢再問下去，已經很訝異他會那麼坦白，他看來高高在上，不像會向人透露私事的樣子，這會更加深她的錯覺，她會以為自己跟他之間沒有距離感，會以為他其實是容易親近的人。

  她得很克制自己，時時提醒自己，他關心的是他筆下的角色。她喜歡他，萬一她要是不小心表露出對他很心動，那就糗了。

  泊車小弟將車開來了，賈旭威和苗可芸上了車，他沒有停留，一路開會台北。

  大約晚間十點，他們回到拍片現場。

  「我去換上舞衣。」苗可芸說。

  「去吧！」為求逼真，賈旭威調好燈光，放了音樂，使場景更生動。

  苗可芸進更衣室換上手工縫製的舞衣，盤起長發，緊張得雙手顫抖，她不確定自己可以演好。

  她不停地深呼吸，坐到椅子上等自己平靜。

  大約十分鐘，她的緊張沒有解除反而更不安了，但她命令自己不能再躲著，她得出去面對他。

  她拿了劇本走出去。「我好了。」

  賈旭威已準備一切就緒，他坐在場景中的座椅等她，見她走來，他火灼的目光無法不定在她身上。

  她沒有化妝，清純的臉孔像不經事的女孩，曼妙的身材卻充分流露成熟女人的芬芳，一身薄透貼身的舞衣只有在重點部位鑲著黑色亮片，艷色逼人。

  她整個人製造出強烈而衝突的美，同時具有魔鬼和天使的特點，簡直就是他筆下的女主角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要他不對她著迷也難。

  「是不是要演這一段？」苗可芸怯場地走向他，指著劇本上的21場戲問他。

  「沒錯，但你可以不用劇本，也不一定要按照那些台詞，就以你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只要把你該表現的發揮出來就行了。」他拿下她的劇本，給她自由表演的空間。

  她眼看著他把劇本扔到一旁，感到更無助了，有劇本至少還有遵循的依歸和固定的模式，但在此時那些都被扔到一旁去了。

  她一時間腦子空空的，失去方向……

  「給你一點時間培養情緒，隨時可以開始……」他雙手交迭在胸前，等著她。

  她茫然地走向定位，背對著他，原本和男演員對戲時她就演不好了，何況現在對象換成他。

  要她挑逗他，除非她喝醉了才有可能。

  她突然福至心靈，何妨就當自己喝了酒，她醉了……

  對，就這麼辦！

  她雙手交握，閉眼三秒，很快的進入狀況，伸手拿下發鈿，長發如飛瀑而下，配合音樂舞動，轉過身，嫵媚地對他一笑，朝他走去，抬起腿，高跟鞋往他雙腿間的空隙一放，極富挑逗意味地傾身，輕輕地拉住他的領帶，壞壞地對他笑，眼神引誘地說：「對我……難道沒有別的要求嗎？」

  「當然有。」賈旭威抬起幽暗的眼瞥著她，邪佞地一笑，雙手扣住她的腰，瞬間讓她跨坐到他

  腿上，手指不懷好意地扣住她的下巴，撫著她豐潤的唇。

  她差點沉不住氣，他這親密的動作純粹只是在演戲嗎？逼真的程度像真的一樣，比她更投入，震動著她的心。

  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進入角色，她只能變成專門玩弄男人的無情舞娘。

  她吮住他的手指，潔白的貝齒輕輕啃過他的指尖，眼神邪惡又魅惑地盯著他，臉靠向他的耳畔，輕吐熱氣。「說，是什麼？」

  他雙手緊縮使她的胸波強烈地撞擊在他的胸膛上，手繞到她背上，順著柔嫩白皙的背一路撫下，俊臉貼近她的臉頰，同樣在她耳畔說：「很簡單，對我的要求不得抗拒。」

  她一顆心瘋狂地悸動，他的表情好真實，真的只是在演戲嗎？她好想逃走。

  「你真壞，不怕你老婆知道？」她雙手推開他，跨下他的雙腿，走離他，她以為自己安全了。

  沒想到他起身扯住她，她回眸，他一收手，猛烈地將她擄進他的懷裡。

  「我沒有老婆，只有情人。」他壓抵著她，眼底是惡狼般得浪笑。

  她差點反應不過來，幸好她及時穩住情緒，雙手微顫地攀住他的脖子，用狐媚的眼神勾動他。「何不去找你的情人？」

  「我就是要你，今晚。」他深炯的眼神狂野地掃向她的唇……

  她屏住氣息，接下來就是吻戲，而他危險的目光好像真的要吻她。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交纏的呼吸形成一股熱流，激蕩出無聲的火花，讓她真的快招架不住，從開始到現在他的表情都真實到不像演戲。

  但一個報復的舞娘怎會想這麼多？她該和他一樣投入，本來演戲就是求逼真。

  「只有今晚而已嗎？」她壓下心底的雜音，專心三思地把自己變成舞娘，她的手指伸入他的發問，放蕩地嬌笑。

  「你胃口不小。」他眯起眼瞥她，她演的出奇的好，嬌艷慾滴的唇就像在邀請他，她的神韻和語氣也掌握的很到位，充分挑起他男人的本能，他竟是出於亢奮中，並且對她心旌搖曳。

  她真實地刺激了他想得到她的慾望。

  「當然，我要你夜夜寵我，愛我……」她的纖纖玉指順著他的臉滑到他的下巴，來回摩挲。

  他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嬌媚迷人的模樣，要是可以，他很想按照她所說的做，寵她、疼愛她。

  可惜這只是戲，他必須放開她柔嫩誘人的身子，遠離她醉人的模樣，悄悄收回心緒，否則以他的權利，他若要進一步把這一切變成真的，太容易了。

  他不想占她便宜，不要她因為他的權利而勉強屈服，用權利得到的，不會是真心。

  「可以結束了。」他放開她。

  苗可芸沒想到他會突然鬆手，她還沒從戲裡收回心神，狂顫的雙腿差點站不穩……

  「小心。」賈旭威一個反射，手臂一伸扶在她腰上。

  她臉羞紅的說：「謝謝……」

  他瞥著她閃動的雙眼，發現她的身子顫抖著，剛才勾人的媚眼瞬間消失了，這青澀的樣子才是原來的她。

  他沒有理由地想緊抱她，給她鼓勵和保護。

  「不演了嗎？」她問。

  「夠了。」他放開她，壓抑內心的澎湃。

  「我演的合格嗎？這樣可以了嗎？」她也壓抑著自己，她把對他的悸動埋的更深。

  「你表現的很好，明天照這樣做。」

  「你會來看我嗎？」她心底的渴望仍是不經意地冒了出來，期待著他再來看她的表現。

  她覺得自己好笨，沒能控制好自己，悄悄地瞧他的表情，他愛笑不笑的，她感到很糗，他會不會覺得她這麼說很奇怪？

  「有空的話我會來。」賈旭威給了她承諾。

  「謝謝你幫我這麼大的忙，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老闆。」苗可芸掩不住欣喜地笑了。

  賈旭威聽多了人們奉承的話，看著她澄透的雙眼，他卻只看到一抹真誠。

  「那沒什麼。」他感到內心多添了某種未曾有過的感覺，是喜悅和窩心，他接受她的謝意，他也不禁對

  她一笑。

  她看著他俊朗的笑臉，心熱到語無輪次地問：「你還有空嗎？我請你吃東西好不好？啊……但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也許你要回家去睡了……」

  「我沒那麼早睡，就讓你請。」他也不想太早放了她。

  「那我去換衣服。」

  「我等你。」

  她輕快地跑進更衣室，他竟然願意讓她請客！她有一點心慌，卻又感到開心莫名。

  他等候她，心也是雀躍的，一股壓不住的熱情在他內心蠢蠢慾動，他好久沒有這種像期待戀愛般得活力和衝動……

  噢！他是怎麼了，他是被她迷惑，還是對她所飾演的角色著迷？

  他不能將她和自己筆下的人物混為一談，她是她，她有她原本的性格和人生，她只不過是他請來的演員。

  他的克制住自己，不應該放任感覺奔馳，理智和感情他得分清楚。

  他走向大門口，燃上一根煙，靜默地等候她。

  苗可芸換好自己的衣褲，走出更衣室，見他在門口，立刻就跑向他問：「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賈旭威熄了煙，看著她富有活力的笑臉，困難地把目光移開，走出戶外。她跟著他走出片場，再度搭上他的車一起離去。

  「我不知道大老闆都吃什麼，萬一我請的太寒酸怎麼辦？」她在車上問他，還沒決定好要請他吃什麼，她不了解他的口味。

  「我對食物很隨興。」他並不挑食。

  「那我們去吃水餃配小米粥。」她想到一家開的很晚的餡餅粥小店。

  「嗯，路怎麼走？」他沒有意見。

  「先直走再右轉，再直走，路我很熟，我就住那附近。」她向他報路。

  「喔。」他倒想知道她住在哪裡。她之前窮到擺地攤，住的地方一定也不太理想吧！他可不許她住在太糟的地方……

  他斂斂心神，他竟又差點陷落不理智的思緒，他從來沒有克制不了自己的時候，他就不信她有能耐左右他。

  不，他絕不被人左右。

  在二十分鐘後他們到了小店，兩人一起飽餐一頓後，她付了錢，和他走出店外。

  「我先回去了，我就住前面小巷的公寓，你開車開慢點喔！」她說，指著暗巷。

  賈旭威看了暗巷一眼，不假思索地說：「太晚了，我陪你走回去。」

  苗可芸受寵若驚地說：「你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走。」

  「剛吃完東西，就當散步，走吧！」他給了自己合理的藉口，這絕不是受她左右，而是基於善意的護送她。

  她見他堅持，也不好拒絕，就讓他陪著走在沁涼的夜色中，忍不住說：「其實你比我想像中更好相處，賈先生。」她對他的知遇之恩一直都放在心上，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是嗎？那你為何不直接叫我的名字。」賈旭威坦率地說，允許她不必和別人一樣叫他賈先生或老闆。

  「哇……」她挺驚訝的，雖然她不排斥，可是要是被其他演員聽見的話，恐怕閒言閒語更是滿天飛了。

  照她看來，他不像對她有任何「其他要求」，他是個好男人。

  剛才在練習對戲的時候，她隨口問他，對她真的沒有別的要求嗎？他一定不知道那是她心底一直想問的。

  而她愈接近他，愈感到不該對他存有懷疑。

  他那麼好，她卻在懷疑他，那是那麼多罪惡的事啊！

  「哇什麼？」賈旭威淡聲問。

  「要是我直接叫你的名字，被別人聽到會惹來更多閒言閒語的。」

  「哦？什麼閒言閒語？」他想聽聽看。

  「你找我這樣的小演員拍戲，其他演員都懷疑，我與你之間……有曖昧。」

  他不以為意地一笑。「這樣就怕了？」

  她本來是有所顧忌，但是把話說開來後，反而沒有那些煩惱了。「不怕，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沒什麼好怕。」

  「那就好。」他沒有表示什麼，卻更加看清自己的內心，她那句清清白白和他心底的激蕩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其實是受到了她的左右。

  「我住的地方到了。」她指著老舊的公寓。

  「你住這裡？」他抬眼看，心裡不太滿意。

  「我進去了。」

  「進去吧！」他說。

  「再見，賈旭威先生。」她揮揮手，頑皮地叫他的名字。

  「再見。」他笑了，注視著她走進公寓裡，再循原路回去開車。

  她跑著上樓，打開燈，心跳熾烈地從窗口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的臉是熱燙的。

  四周寧靜，她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瘋狂的心跳聲，那些隱埋在心底對他的情愫像洪水一樣淹沒了她，她可以暫時的壓抑，但她阻止不了內心的感受。

  要是他跟她一樣是個平凡人就好了，他不只是大製片商，更是出身於家世顯赫的豪門，何況他說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她還是好好地把工作做好才是真的，其他就別多想了。

  她硬生生地把自己拉回現實，離開窗邊，但他的影子仍在她心裡，她無法讓他消失。

  賈旭威獨自走在暗夜街頭，無法想像苗可芸是住在那間看來潮濕又老舊的公寓裡。

  她應該搬離那個地方，她是個明日之星，他不要她像個落難公主，他的幫她找個忙，找個合適的地點要她搬家。

  他發覺自己其實挺雞婆的，他從來沒對誰如此的熱心，他竟毫無目的地只想對她好。

  他真的毫無目的嗎？

  他按下汽車的中控鎖，打開車門，坐進車內，開車回家，他也很想找到那個答案。

  .<a href="/34520/4.html">繼續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