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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看著我!」
她咆哮著,不似人聲。
「北溟,看著我,告訴我——你還記不記得,三十年前,在莊家,你曾經殺了一個奉劍女官!」
莊懷星再次拔出劍,將之高高舉起。劍上沒有血,一滴也沒有。她怔怔望著,臉上出現了迷惑的神情。
看見這一幕,北溟笑了。繼而,他哈哈大笑。
「愚蠢的女人……」
「閉嘴!」
莊懷星眼神一厲,滿面殺機。她不再疑惑,更不再怔怔,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她將劍整個橫了過來,對準太子的脖頸——
用力切下!
——割下了他的頭顱。
太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死死瞪著這個女人,然後他眼珠往下轉,看見自己脖頸的橫截面,還有胸膛一片狼藉的身軀。
莊懷星提著他的頭顱,提在自己面前,也死死盯著他。她面上出現了一絲怪異的笑容。她的女兒在不遠處尖聲哭喊,可她置若罔聞;這一刻,她似乎完全忘記了世界,忘記了其他所有人。
「太子殿下,告訴我。」
她喁喁如情人私語,眼神卻猙獰似鬼。
「告訴我——你還記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太子的頭顱,呆呆地望著她,眼珠顫動。因為過于震驚和難以相信,他甚至忘了掩飾自己的異常——何人能被刺而不流血,何人能被割下首級而不死?他可不是傳說中的飛仙。
漸漸地,北溟的眼神變得怪異。
「啊,你說那個女人……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好似冷靜下來。
莊懷星忽然微笑起來。她舉起劍,劍尖朝前,用力戳進太子的一隻眼睛,並緩緩攪動。見太子沒有反映,她又拔出劍,將之戳進他的眉心。
這回,太子額頭忽然青筋暴起,嘴裡發出痛苦的喊叫。
莊懷星滿意了。她拎著一顆頭顱,拿劍把它刺個對穿,臉上還浮起縹緲的笑容。
「那個人……」
她笑著,輕聲說:「是我娘。」
那個人不是親生的母親,是養母。但是,是她娘。
三十年前……不,四十年前,莊懷星八歲。
她不是什麼「莊家的小姐」,甚至不是「寄居莊家的同族小姐」,而只是住在城西貧民區的一個孩子。那時她也姓莊,但這個姓氏毫無意義。莊家是千年大族,族人據說數十萬,富貴的只有那麼一小撮。
她的母親早早去世了,留下她和她的父親。父親很快有了新的妻子,生了兒子,於是莊懷星淪為了家裡的奴隸。雖然才八歲,但什麼都得做。
那次她燒了一壺水。父母要給弟弟洗澡,讓她準備洗澡水。
水太滿了,太沉了,她將水壺從灶台拿下,吃力地拎著,往回走,卻不小心摔了一跤。水壺跌碎,滾燙的開水淋了她半個身體,痛得她嚎啕大哭。
父母大為生氣,因為她打碎了珍貴的廚具,浪費了很多乾淨的水,耽誤了弟弟洗澡。他們罵她蠢貨、賠錢貨,將她扔在天寒地凍的門外,讓她「好好反思一下」。
她氣息奄奄地伏在門外,偷聽到屋內的父母說,她被開水淋了、毀容了,就是「不值錢了」,今後嫁不出去,換不來彩禮,是個累贅。
「不如死了。」
他們談論她的口氣,甚至不如談論隔壁的狗。
她本該死在那個冰冷的夜晚。
但是,養母救了她。
養母深夜喝了酒出來,醉醺醺地走在街上,走錯了路,才拐到了西邊。莊懷星一直不知道,那天養母是怎麼注意到她的?她身上落了雪,緊緊縮在一小團乾草旁,意識已經渾渾噩噩,發不出半點聲音。有好幾個人路過,只將她當成一團凍死的小動物——不,也沒什麼區別。
但是,養母就是注意到了她。
「怪了,怪了……喝醉了酒,能出現這種幻覺?我是不是看到了一個孩子?」
養母雙手把她舉起來,舉到半空,眯眼端詳了一會兒,驚呼道:「哎呀,真是個孩子!」
養母帶走了她,把她安置在了一處宅子裡,又請人給她看病,抓藥、餵藥。
等她終於清醒過來,看清養母的容貌時,養母長長舒了一口氣:「可算是醒過來了!大夫說了,醒了就活了。我真擔心,要是撿個孩子回來,竟然沒能養活,可不是折損氣運麼?」
莊懷星想給她磕頭,但她拒絕了。
「我是宮中的奉劍女官,一生不能婚嫁,也不能生育。我看你可愛,想要收你做女兒,你願不願意?」
她連一瞬間都沒有猶豫。
就這樣,她在宅子裡住了下來。養母還讓人治好了她身上的燙傷、凍傷,還有以前挨打留下的種種舊傷。她還買了許多玩具,又教她認字、畫畫。
「懷星畫畫很有天賦,是個可造之材。」養母笑著誇獎她。
莊懷星就更努力地學起了畫畫。不過,她在念書上面沒什麼天賦,進度很慢。
「哎,這樣的話,說不定以後修煉……」養母有些傷腦筋,可轉眼又笑著來親親她,「也無事,我們懷星做個快樂的人就好。」
養母是個很美麗的女人,溫柔嫻雅,有禮有節,可唯獨有個毛病:喜歡喝酒。宮中禁止女官飲酒,她有時饞了,就會深夜偷偷去喝酒,喝個酩酊大醉,回屋子睡一覺,再若無其事地去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