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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窗邊有一張很窄的小木桌,桌面已經磨得油潤光亮。桌角放了一盞明珠燈,柔和的燈光透過用舊的琉璃罩,溫柔地照亮著這一方小天地。這是丁雙魚買給女兒的燈,後者一直很愛惜。
木桌上放著一套精美的筆墨,是雲乘月贏回來的那一套。另外還有一本本子。本子還比較新,因為這是丁舒錦按照雲乘月的要求,從頭開始寫的作業。
翻開來:
五月二十八日,暴雨。天氣原因,無法開店,與阿娘、雲前輩一起準備食材。我不會處理食材,本想向雲前輩學習,可沒想到雲前輩也不怎麼會,最後還是聽阿娘指揮,我們一一照做,才完成了今天的食材準備。不過,雲前輩刀工很好,切什麼都很快,我猜想這就是正式修士的實力,非常佩服,也有點羨慕。我什麼時候也能這樣呢?我很想多學一些知識。
五月二十九日,小雨。今日出攤,遇見一名從西南宸州來的客人,也是雲前輩的老鄉。客人很熱情,教了我們做宸州特產的辣椒油。但後來去買香料時,前輩不知道哪個是桂皮、哪個是丁香,幸好老闆們都知道,所以我們還是買回了食譜要求的香料。我也了解到了新的知識,很開心。
……
六月七日,陰轉雨。上午出攤,豆花依舊賣得很好。有熟悉的客人建議我們做咸豆花,但阿娘很討厭咸豆花。我沒吃過咸豆花,不知道咸豆花好不好吃?雲前輩說是好吃的。雲前輩似乎吃過很多東西。我覺得這也算閱歷的一種,以後若有機會,我也想多體驗一下。
今日莊前輩
又來了一趟,和雲前輩說了一陣子話。我不太敢聽他們在說什麼,不過我會偷偷想,莊前輩會不會有一些愛慕雲前輩呢?不過,我也並不明白什麼是愛慕。愛慕是否能學習?我很想知道。
(雲乘月:……這個猜想豈止不可能,簡直是可怕。)
……
六月十一日,陰,中午陣雨。路邊開始有人賣楊桃,一個個都是小小的、青澀的五角星形狀,看著就酸。也沒賣出去,攤主愁極了。我認識他,他家地里有不少果樹。今年怎麼辦才好?真令人難過。
我已經離開學校快一月了,可真奇怪,我想念老師和同學們,卻並不懷念在學校度過的日子。是因為我失去讀書的恆心和習慣了嗎?我有點害怕。但請教雲前輩後,她問我,這段時間有沒有學到東西。學到什麼呢?我覺得我學會了買菜、洗菜、切菜,也會煮麵條,甚至包一點餛飩了。還有雲前輩教我的臨字訣竅,還有怎麼判斷書法的法度、意趣,我也都有所體會。最後我安心了。我雖然不在學校,卻依舊在學習。雲前輩說讀萬里書也要行萬里路,我沒有讀那麼多的書,沒有走那麼多的路,但總算也開始走了。
我發現,自己很喜歡學到新知識的感覺。
……
六月十三日,小雨轉陰。早上醒得很早,本想去叫醒阿娘,卻發現阿娘已經生了火,在做早飯。我看了她好一會兒,她也沒發現,一直埋頭做事,偶爾打個呵欠。我才意識到,阿娘也會因為早起而睏乏。我突然很恨賴文珺,但更恨我自己。我總覺得是我拖累了阿娘。雖然雲前輩讓我不要這樣想,但我做不到。
而且,我還會很生氣,覺得憑什麼?憑什麼賴疙瘩那種人,竟然也能觀想書文?我哪裡比他差嗎?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
厚厚一本,都是丁舒錦這段時間的日記。
雲乘月看得很仔細,也就時不時停下來思索片刻:要不是舒錦記錄,她還沒發現,自己原來這麼五穀不分?難怪老闆娘之前懷疑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虧她一開始還自以為掩飾得不錯。
丁舒錦望著她,本就緊張——乖學生被老師檢查作業,也是很緊張的——現在更是一顆心吊起,趕忙問:「雲前輩,我是哪裡寫得不好嗎?是不是寫得太無聊?措辭也沒那麼文雅。以前我寫文章,都要反覆修改過,也要專門引用典故……這樣的生活日記,我是第一次寫。」
她頗為忐忑不安。
這本生活日記,是雲前輩要求她寫的,據說這是很重要的作業。前輩要求她:最真實地記錄下每天的生活、自己的想法,絕不能偽造心情。假如看見有人出醜,自己第一反應是嘲笑,那就絕不能裝模作樣地寫自己很同情對方。
總而言之,雲前輩要求她寫一本絕對誠實的日記。
所有修飾,包括引經據典,都容易讓人偏離自己原本的感受,所以能不用就不用。這完全違背了丁舒錦的學習經驗。別看每篇日記都篇幅不長,實則都花了她很多時間;她生怕寫下的字句不夠真實。
她看見雲前輩合上本子,露出一個微笑。
「舒錦。」
「是,雲前輩。」
雲前輩將手掌放在她頭頂。這隻手掌一直很溫暖。
「你做得很好。在你的記錄中,我看見了你的開心,也看見了你的不開心。甚至有些詫異,會感嘆:哎呀,原來舒錦也會怨恨別人,有時候還會偷偷琢磨……愛慕。唔,不過我跟莊夜什麼都沒有,這個猜測是錯的。」
丁舒錦輕輕「噢」了一聲。她偷眼看雲前輩,發現對方沒有生氣,反而微微笑著,眼中似有鼓勵之意。她怦怦跳的心也就平靜下來,還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雲乘月又問:「舒錦,你學字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