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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老闆娘忽又振作起來。

    她抬頭看看星空,看出明天是個好天氣,決定明日要多捨得一點錢,定一些好的食材,專門留給那貴人。

    ……

    雲乘月也看出明日是個好天氣。夏天來了,又是海邊的城市,晴朗的天氣就像每天運回來的海魚一樣多見。

    她匆匆跑回濟貧館,被看門的抱怨了幾句「總是回來這麼晚」。她摸出一枚五文的銅錢遞過去,才讓對方臉色好看些。

    「找著活路了?」

    「找到了。」

    「五文可不夠。一人得二十文一月。」

    「容我之後慢慢給您。」

    看門的不說話,直盯著她手裡的布包看。雲乘月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但她猶豫了一下,決定假裝不知道,一溜煙地跑走了。

    看門的在背後又抱怨了幾句。

    雲乘月一氣跑過院子。她繞過三間平房,經過支開的窗戶時,聽見裡面傳出此起彼伏的鼾聲。難以形容的混合味道飄散出來。她屏住了呼吸。大通鋪就是這樣,幾十個人睡在一起,清潔乾淨都只是妄想。

    平房後面有一座廢棄的馬廄。聽說這濟貧館以前還養馬,後來養不起,馬賣了,馬廄也就廢了。

    因為前兩天他們沒錢交給濟貧館,便被從大通鋪里趕了出來,只能住馬廄。雲乘月也才知道,原來濟貧館也要交一點錢才能得到救濟。

    莊小狗坐在馬廄門口,靠著乾巴巴的木頭柱子,閉眼打座。

    雲乘月走過去,踩到了「嘎吱嘎吱」的乾草,也就讓他睜開了眼睛。

    「找到工作了?」莊夜問,有點不耐煩,「要再找不到,我們連馬廄都住不了。」

    雲乘月想也不想就說:「說得這麼容易,有本事你自己去打工。」

    語氣有些暴躁。

    莊夜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雲乘月自己也發覺了,趕緊深呼吸。

    「樂觀一點,其實馬廄比通鋪好多了。」她說著,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打了一整天的雜,她這會兒只想休息,不想浪費精力吵架。

    她打開油紙包,自己拿了一個餅,再將剩下的扔給他:「找到了,還給你帶了個餅。」

    一邊說著,她一邊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剛才喝的海鮮粥已經消化光了,這會兒啃餅也啃得津津有味。餅是雜麵揉的,口感粗糲,好在有油氣,又添了點小海鮮肉,吃起來很香。

    咬了好幾口,她才注意到,莊夜也在悶不吭聲地吃著。他也大口大口地撕咬著冷卻的餅子,沒有一點嫌棄,動作堪稱兇狠。風捲雲殘地,三兩下就吃完了,連點渣都沒剩。

    雲乘月不覺有點發呆。飛魚衛不是入品的官員?怎麼莊夜吃起東西來,比店裡的小夥計還粗魯。

    「你不會噎著麼?」她不由說了一句。肚子裡有了踏實的東西,身上積攢的疲勞、心裡的焦躁,也隨之消失不少。她現在又平和下來。

    莊夜端起手邊缺了口的水碗,仰頭就一氣喝乾。當他放下碗,借著微微的月光,雲乘月看見碗底沉澱的泥沙。

    「有水。」他這才說了一句。

    雲乘月也覺得喉嚨有點干,就盯著那隻碗看。

    莊夜有些警惕地把碗拉了拉:「看什麼?」

    雲乘月問:「我怎麼沒碗?」

    莊夜說:「我只拿了一隻。你要的話自己去拿。」

    雲乘月「呵」了一聲,從腰間摘下一隻小小的水囊,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這是店裡淘汰下來的,老闆娘沒捨得扔,補了一補,拿給她用了。

    這回輪到莊夜直直盯著她。

    雲乘月更加露出一絲微笑。

    半晌,兩人卻都泄了氣。

    要真說起來,他們倆一個是世人矚目的天才修士,一個是身居要職的青年官員,現在居然淪落到為了一口清水相互眼紅,實在滑稽。

    莊夜拍了一下地面,狠聲道:「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幹的!」

    這當然也就是氣話。他對雲乘月發了道心誓,絕不能將這一切遭遇泄露出去,否則當場道心破碎。再說,他也知道,罪魁禍首肯定修為高深,他不是對手。

    雲乘月也跟著嘆了口氣。

    她托著腮,望著天空。羅城的夜晚幾乎沒有燈火,夜空清朗得能看見每一絲雲;深邃的夜空流淌在雲層間隙,也流淌出星月的光輝。

    她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司天監預備役的身份。可自從修行以來,她從沒有機會好好觀測星空,也沒有誰教過她。薛無晦倒是提過幾句,可他本人也並不擅長觀星。

    莊夜也望著星空。

    這個世界上,每個修士都是聽著「歲星網」的故事長大的。誰都知道,在那片無窮無盡的星海里,有一絲屬於她或他自己的命運。儘管沒人能真正看見命運的軌跡,卻不妨礙修士們對星空的關注乃至迷戀。

    「莊……莊小狗道友。」雲乘月險些叫錯,糾正時臉上翻出一絲微笑。

    莊夜瞟了她一眼:「幹什麼,雲大貓道友?」

    雲乘月伸直了雙腿,伸了個懶腰,才慢悠悠地問:「莊小狗道友好像很熟悉市井的生活。」

    莊夜的神情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他眼神悄然戒備,隱約混合了一絲憎惡。他沒有說話。

    雲乘月用餘光看見了他的表情。她想起之前老闆娘無意提到的「大戶人家的逃奴」,想起陸瑩告訴她,她曾無意撞見莊夜面頰上有「奴」字的刺青,而只有那些犯了重罪或者曾逃跑卻被抓回去的僕人,才會被刺下這種羞辱的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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