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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等因。」

    等因是一個類似於「欽此」的結尾詞。

    說完最後一個字,一縷律法的威嚴之氣升騰而出,在魯潤周身縈繞一圈。接著,它們化為幾條交織的白金色虛影——那是尚未完全成型的交織鎖鏈。

    律法如鎖亦如網;律法之下,無有疏漏。

    最後,它們匯為一個「法」字,重新歸於魯潤的身體。

    再看魯潤雙目神采奕奕,似乎因為這次執法,對律法之道又多了一絲領悟。

    目擊這一幕,雲乘月有所領悟:魯潤修習律法之道,因此每次執法,都是用實踐印證他所學所想。實踐越是能與他自身認知相符,他的修為也就越精進。

    明光書院所倡導的「知行合一」,原來是這樣的含義。

    望著那白金色的鎖鏈虛影消失,她忽然想起,她也曾在薛無晦身上見過這一幕。那是還在浣花城中時,為了追查此身落崖的原因,薛無晦夜裡遁出,以鎖鏈捆綁回了出賣她的人的魂魄。那次他們還起了些爭執。後來在浣花城外的山上,他拿住封栩,想接過滿城殺孽,那時也是黑色的鎖鏈鋪天蓋地;

    見識過了那樣冰冷森嚴的律法,便只覺魯潤的「法之鎖鏈」透出格外的柔軟粗疏。

    不知道很多年以前,當薛無晦也只是個初入道途的小修士時,他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稚嫩的書文之意?

    雲乘月出神片刻。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最近經常想起他。

    直到楊霏輕輕嘆一口氣,才將她的神思喚回此處。

    「這下好了,雲師妹,你該得意了。」

    她輕輕地開口,聲音也輕而冷,好似粒粒冰霜落下:「全書院的人都知道,我這個大師姐為難一個新生,還被書院發現並處罰。魯師弟,我雖敬你執法嚴謹,可你處罰了也就罷了,為何非要以『四言鍾』廣而告之?」

    「莫不是我曾經哪裡得罪過你?」

    聽上去,原來「廣而告之」這件事並不是必須的。

    雲乘月注意到,楊霏提到了「四言鍾」。那鐘聲正是每日提醒學子作息的鐘聲,原來它叫四言鍾,也不知道是哪四言。

    魯潤拱手一禮,彬彬有禮地開口解釋。

    「大師姐誤會了。廣而告之乃是師長授意,意在告誡各學子,勿以惡小而為之,並非我擅自做主。」

    「師長?」楊霏忽地面色微變,透出幾分急切,「是哪位師長?」

    魯潤搖搖頭,意思是不能說。

    他不肯說,楊霏卻像自有猜測。她站在原地,面色微白,眼神竟透出幾分哀怨,緊接著又從那怨中生出了絲怒氣。

    「總是這樣……對陌生人都親切和善,對我便是刻薄!」

    她重重一拂袖,再狠盯了雲乘月一眼;那眼神透出十足的厭憎。只是那厭憎又不是真的針對她,更像是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人。

    再一轉身,她發間玉簪爆出強風。風掀起四周草葉,窸窣讓人響起烈風中發怒的竹林。

    雲乘月伸手撥開一片直衝她飛來的落葉,再看前方,只見楊霏已經消失不見。

    她想起某些傳聞,便側頭問:「楊師姐說的……難道是楊夫子的意思?」

    魯潤笑笑,沒說話。

    雲乘月搖搖頭,也就不再多問。

    魯潤再略一清嗓子,假裝先前的一切都沒發生,只問:「雲師妹是想即刻就搬回山腰,還是明日再說?」

    「這個麼……」

    院門垂下的垂絲茉莉,正好懸在她旁邊。她伸手觸碰它的花瓣,嗅到淡淡的清香。

    再看四周,這裡雖然偏僻,卻正有偏僻的野趣:花草相雜,那頭轉角還有幾棵樹,樹枝纖細,在寒風裡顫顫著,卻生出了星星點點的花蕾。那好像是江梅。另一處的矮木,好像又是迎春。等到了春天,這裡說不定會有許多花開。

    雲乘月放開手裡的茉莉。

    「我有些不想換院子了。」她說,「正好莊師妹找過我,她願意住山上。魯師兄,請問這宿舍如何住,我們能不能自己決定?」

    「嗯?」

    魯潤有些意外,想了想,道:「這倒也不妨事。只要你們雙方自願,書院並不干涉學生。」

    他再一嘆氣,苦笑道:「就是若大師姐知道了,肯定會覺得白挨一頓罰……不過規矩如此,也無法可想。」

    雲乘月笑著道謝。

    目送魯潤離開,她關上院門,快步回到屋裡。她還記得之前自己在做什麼。她想找薛無晦問個清楚,弄清楚他最近到底為何心事重重。

    「薛無晦……?」

    然而屋裡只點亮了一盞燈。

    一隻麒麟站在書桌上,正歪著腦袋看那攤開的書冊。它豎著尾巴尖,時不時用尾巴在桌面寫一寫,好像在模仿書冊上的字跡。

    「拂曉,老薛呢?」

    雲乘月走過去,發現拂曉確實在模仿文字,只是寫得歪歪扭扭,更像畫畫而不是寫字。初學者學習寫字,都是如此。

    拂曉搖搖頭,意思是不在這裡。

    「我是說,你幫我看一眼帝陵,他在不在裡面?你進出比我方便。」

    拂曉點點頭,便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它睜開眼,再次搖頭。

    「咩,咩咩!」

    雲乘月一怔:「你是說,他可能去了歲星星祠?」

    又去那裡?究竟是真的有事,還是只是不想面對她?她暗自納悶,莫非自己陡然成了什麼洪水猛獸,看久了嚇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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