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頁

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屆時,凡包庇死靈者,無論是誰,皆同罪。」

    老院長背過雙手。

    他微微揚起臉,任雪白的長眉、鬍鬚被渺渺水霧侵染,而只注視著水鏡當中的無數身影。他的目光掠過每一個考生,最後停留在了大家最為關注的那一個身上。

    ——雲乘月。

    他的目光停在那女修身上,又像停在她影子裡。他注視了好一會兒,皺紋縱橫的面容上漸漸浮現出一個笑容。這笑隱隱竟像有些欣慰。

    「太子說的是,也等不了多久,真相便會大白。」老人緩聲說道,衣袂飄飄隨風,恍若隨時都要憑空而去,「須知,芸芸眾生各自有命,卻又時刻都在為掙脫那天命而掙扎。」

    「掙扎才是修行的本質。無論高低,無論貴賤,也無論旁人是否明白……或是否看見。」

    太子微微皺眉。他冥冥中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意思,卻思索不出具體不好在哪裡。末了,他便歸結為心中默默一句:這故弄玄虛的老匹夫。

    他心中不快,便淡淡道:「王夫子不愧壽命久長,說的話旁人都聽不懂了。」

    聽見這話,王夫子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

    他輕輕捋了捋鬍鬚,蒼老的尾音中拖出無限感慨:「我在這世上,的確已經活得太久……活得太久太久了。記得太多不該記得的事,又忘了太多不該忘記的事。其實人哪裡需要活這麼久,除非有什麼事還需要去做。」

    北溟忽生警惕。

    「做事?王夫子還想做什麼?」

    老人只搖搖頭。

    「誰知道。」他的口吻卻是很愉快的,像卸下了什麼重負一般而長長吐出一口氣,「說不定是再教一回書罷?教書育人這事,還真是很有意思,令人頗為懷念。」

    ……不知所謂的老匹夫。

    北溟再次不悅,面上卻只是垂眸微笑。

    他轉而注視水鏡,也去看那側顏清艷絕倫的女修。她正再次離開一個幻境,這次她仿佛受了傷,站在星光之路中卻不急著走,只臉色蒼白,捂著胸口喘氣半天,才勉強往口中塞了丹藥調息。

    看著看著,太子那清澈也清淡的眼眸,再次變得溫柔繾綣,也再度迷離起來。

    他聲音也軟和了,溫柔似水。

    「結果究竟如何,那便看一看罷。」

    第112章 繼續前進

    ◎並沒有鬧彆扭,真的◎

    雲乘月坐在書寫台的階梯上, 用一張淡鵝黃繡淺銀色團花紋的絲帕捂住嘴,開始了又一次一連串咳嗽。

    她剛剛經歷了第六個幻境。運氣不算太好,這是哪位戰爭狂人留下的書文, 不需要思考,只有一層又一層的搏殺。

    同境界修士中, 雲乘月的靈力數量、控制力都屬上乘,然而她修煉速度太快,沒有太多鬥法經驗,戰鬥的手法也很稚嫩, 所以一路下來受了不輕的傷。

    如果不先休息休息, 調養好體內暗傷,她連路都要走不動了。

    「咳咳……唔!」

    她用力咳了好幾次, 總算咳出了最後一團淤血。這下,雖然胸前還牽拉著作痛,但生機靈力總算能順暢流轉。

    她感覺好多了。

    「看來我要加強的不僅是書法基礎, 還有戰鬥的具體章法。」

    她感慨一句, 團起絲帕。這張精細的手帕也是個防禦法器,還是薛無晦從帝陵中翻給她的,說是哪兒哪兒來的貢品。不過重在美觀,防禦能力倒是平平,這會兒她也就顧不得疼惜物品,怎麼方便怎麼來。

    大團鮮血濡濕了手帕。淺銀色的團花紋悄然流動,組合為一個隸書的「收」字;很快,帶著細微氣泡的血液浸入看似單薄的絲絹, 被吸收得只剩個淡淡的印子。

    這原本是用來吸收攻擊的書文, 用來收撿血污, 竟也挺合適。

    雲乘月盯著這一幕, 盯了好一會兒。

    「你在看什麼?」

    身邊有人這麼問。

    在她身邊,亡靈的帝王也正坐著。與他莊嚴華貴的裝扮不同,他的坐姿相當隨性,單手撐在屈起的膝蓋上,側頭望著雲乘月。與之前相比,他身形凝實不少,連肌膚上也透出了極淡的血色。如果忽略他身上淡淡的死氣,真會以為他是個血肉生動的活人。

    尤其他此時眼神專注,烏黑眼珠比一般人更明亮有神。

    雲乘月輕輕揚了揚手裡的絲絹。

    「這手帕挺好看的,可惜了……不知能不能洗乾淨?」

    她回了一句,將之疊好。

    薛無晦看了那淡鵝黃的手絹一眼,對著上面的血痕皺了皺眉。他頓了頓才道:「管這做什麼,你養好了身體,出去我給你找十張新的來。」

    十張?雲乘月「呃」了一聲:「誰用得了那麼多。況且我現在被飛魚衛指控藏匿死靈,出去了指不定要亡命天涯,也記不得這事了。再說……」

    「再說?」

    「再說,你答應給我縫的毛絨兔子,打算什麼時候給我?莫不是不給了?」

    自浣花城外一戰,曾經的毛絨黑兔小薛香消玉殞,雲乘月就時不時念一念這事。

    他一怔,神情多了幾分不自在。

    「有空自然會做,我何至於食言?」

    雲乘月只笑不語。其實她也更多是開開玩笑,調侃他罷了。

    四周極靜。

    她額心「生」字流轉生機,投映出淡淡白影。這字舒展筆畫,一會兒大大張開、變得寬寬胖胖,像個吃得腦滿腸肥的大官;一會兒將自己收束得極細,仿佛細腳伶仃、弱不禁風的病人。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