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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大夫人又嘆了一聲,目露懇求:「只是,就這麼一回,二娘,看在雲府至少養大了你……看在大伯母和你之間多少有的那點情分上,你能不能答應幫聶家一回?大伯母保證,聶七爺這回不是來強迫你的,是真的有事相請。」
雲乘月這才一抬眼,疑惑道:「他能有什麼事?」
大夫人蹙起修得乾乾淨淨的兩彎細眉,也露出些疑惑,說:「據說,是遇到了只有二娘你能治的怪病……」
她顯得有點躊躇,底氣不足,因為這說法聽上去很奇怪:二娘又不是郎中,能治什麼病?
雲乘月卻明白了。那天她在星祠里遇見聶小姐,出手拔除了「祀」字之影,這件事聶七爺大約聽說了,現在正是為此而來。
她暗忖,是聶文瑩又中招了,還是乾脆中招的人是他自己?
祀字……
她想起薛無晦模糊的態度。一時間,儘管不喜歡聶家,但她心中也立即湧起一陣衝動,很想一口答應,立刻去看看。
可不行。雲乘月突然反應過來,現在不行。
她現在正拿自己當誘餌,等著雲府中的兇手動手。
為了這個目的,她這幾天都扮作一個「虛弱的、很好下手的、才入門的小修士」的形象。如果她一口答應去聶家幫忙,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還可能被兇手發現她是做戲,提高警惕,那說不定本來要動的手,也按下不做了。
該怎麼選?雲乘月一時為難。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演幾天。如果聶七爺真的是為「祀」字而來,他不會只來這一天。
打定主意,雲乘月便捂住肚子,垂頭掩飾表情,低聲說:「我靈力還沒有恢復,今天又是小日子,確實身體虛弱……不管聶家有什麼事,我現在都有心無力。」
她想了想,又補充說明:「而且,我對聶家也沒什麼心。」
雲大夫人:……
後面那句話倒是不必說的……
這位貴婦人見她如此,也只能嘆口氣,道:「既然這樣,那也無法,大伯母便幫你去回了七爺。」
她站起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頭。
「二娘,你剛剛的說辭就很好。」她聲音很輕,卻很平靜,「無論你今後走到哪一步,你都要記住,你可以任性,卻不要得罪太多人。哪怕是回絕,也要回得讓人面子好看、說得過去。做人留有餘地,往後才有圓轉空間。」
雲乘月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教導之言。她一怔,抬頭望去,卻見那雍容的貴婦已經走了出去。她走得不疾不徐,背影挺拔;丫鬟給她撐傘,又有人專門為她提裙。
她想起來,那一天——就是她站在酒樓上、狠狠打了雲府臉的那一天,大夫人哪怕驚愕至極、搖搖欲墜,腰脊也從來挺直,沒有彎下半分。
她望著那道背影。
忽然之間,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也許是很多年前就蘊藏在雲二小姐心裡的衝動,也許是那個傻孩子一直都想說出來、卻沒有能力吐出的話,這些衝動的言語猝不及防地湧出來,慫恿著她,讓雲乘月猛地站起來。
「大伯母——」
貴婦人站住。
雲乘月跑到門口,扶著門框,就像很久以前,那個傻孩子聽到她憤怒而無力的控訴時、呆呆站在門口時那樣。她深吸一口氣。
「我曾經想要告訴您的,這句話……也許現在已經不適宜了,但它曾經真的存在過,那個孩子曾經很想告訴你,所以……我想我還是應該說出來。」
她捏緊門框,感到多年的時間忽然被摺疊在一起;那個傻孩子牽住她的手,拜託她,說出這句話,無論如何。
她說:「大伯母,不管怎麼樣……那些年裡,您在我心裡真的非常重要。」
那些年裡。也只在那些年裡。
大夫人的背影微微一顫。她沒有說話,沒有回頭,片刻後,她重新往前走。
只在她跨出院門時,她抬起手,仿佛一個拭淚的動作。
……
雲乘月回絕了聶家。
而和她想的一樣,接下來的幾天裡,聶七爺每天都登門拜訪。
雲乘月後知後覺地發現,哪怕她天天回絕,可只要聶七爺這麼堅持不懈地登門拜訪……白痴才會對她動手呢!兇手肯定不是白痴。
她懊惱了一會兒,又安慰自己,好歹這個虛弱的樣子是做出來幾分真,不會引起兇手的懷疑。
現在她只能靜待幾天,如果兇手再不動手,她就要先著手去解決「祀」字之禍了。
而薛無晦……他好像變得更忙,仍舊天天在外面。原先他還中途回來一下,現在一天到晚看不見人。有一次下午他不在,雲乘月通過頭髮里那柄玉梳聯絡他;隱約地,她感覺到他在挺遠的地方,起碼在浣花城以外。
但問他,他還是什麼都不說。
他越是這樣諱莫如深,雲乘月就越堅定了要查清真相的決心。
等她的小日子徹底結束,她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
根據慣例,聶家通常在午後上門。這天早上,雲府里一片忙碌,好像是因為長房的大小姐、大公子要回來,所以忙著打掃、準備。
雲乘月站在窗邊,手中托著「光」字。這瘦小的書文不停跳動,望望窗外,又碰碰雲乘月,很急切地想要讓她去浣花星祠祭祀碑那裡。
她原本打算等待聶七爺上門,卻被「光」字鬧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