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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古往今來的大修士、大書法家,無一不是寫禿了成百上千的毫筆、染黑了一池一池的清水,潛心精研靈文,才能成功觀想書文,最終得成大道。」

    「不過嘛……凡事也有例外。」

    趙夫子瞥了一眼雲乘月,唇邊笑意更悠悠。

    「世上生來有一些天才,一眼就能看出旁人一年、兩年、三年才能揣摩得到的靈文精神,觀想出書文雛形。再蘊養一段時間後,他們便能得到一枚完整的書文。古籍中記載的天生飛仙、天生聖人,皆屬此類。」

    室內的目光,悄悄集中到了雲乘月身上。

    她只認真聽課,安之若素。

    趙夫子面上流露一抹讚賞,繼續說:「這些天才的出現,往往能為世人指出一條新的書文道路,至少是新的方向。而往往,他們一生中也會經歷比旁人更多的劫難——所以,我們作為普通人,實在不必嫉妒。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其後的磨難,旁人未必承受得住。」

    雲乘月不由自主想起了薛無晦。她還記得他說,他三天就觀想出了書文,但這指的是完整觀想。以他的資質,是否也曾一眼即得靈文精粹、蘊養出精妙書文?

    磨難嗎……

    等等,難道她也得經歷?

    能不能選擇拒絕……如果「大任」可以賣錢,她可以賤賣,真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靜靜投在地上,沒有任何多餘的動靜,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影子,不可能回答她。

    教室前方,趙夫子拿出一張放大的、教學用的字帖,貼在了背後的牆上。

    「今日,我們學習一首詩,是四百餘年前北康留下的摩崖石刻《鐵鎖星河》。」

    摩崖石刻是統稱,指的是崖壁上刻下的文字。由於風霜雨露摧殘,只有筆法深厚、靈力雄渾、精神深刻的文字,才能長久傳世。這類石刻也能稱為靈文字帖,並且人人都能觀看,被視為書文瑰寶之一。

    《鐵鎖星河》就是其中著名的一篇。雲乘月這段時間閱讀書籍,已經知道「北康」是前前朝,距離大梁有些歷史了。

    趙夫子拿出筆,正要示範。

    下頭霍少爺忽然舉手,弱聲問:「趙夫子,《鐵鎖星河》好難……能不能先用窺道筆?」

    趙夫子眼神忽然一厲,不複方才的溫和:「誰同你說可以用窺道筆?!」

    不光是霍少爺嚇了一跳,雲乘月也一愣。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臨摹《樂陶墓誌》時,就用的窺道筆。這是有哪裡不對麼?

    霍少爺賠個笑,字斟酌句道:「學生聽旁人說,只要使用窺道筆,臨摹靈文實在很輕鬆,根本不用辛辛苦苦練習……」

    後頭一聲重重的冷哼打斷了他。是魯夫子。

    霍少爺縮著脖子看過去,迎面被黑臉的魯夫子罵道:「歪門邪道!入學第一天就反覆強調過,窺道筆不能隨便使用!」

    霍少爺被噴了一臉唾沫,麵皮抽抽、不敢說話,表情卻很有點不服。

    有魯夫子唱黑臉,趙夫子也就緩和神情,卻還是皺眉。

    她嚴肅道:「窺道筆、窺道筆,顧名思義,是給你們窺道的時候啟發用的。等你們靈文臨摹的功夫合格了,開始觀想書文,自然可以用。而即便是觀想書文,也只能用在第一次。第一枚書文過後,最好也不要再使用窺道筆。」

    「但是,」趙夫子加重了語氣,「如果基本功太差,就依賴窺道筆來寫字,看似輕鬆,但日積月累下來,只會損害你們對靈文精神的敏銳性,影響日後書文觀想——得不償失啊。」

    「忽略自己的努力、憑藉外力得到的東西,看上去再好,也只是水中月、鏡中花,風一吹就散!」

    雲乘月注意到,前面的雲三小姐忽然微微一震,仰起頭。她看不見她的神情,卻能感受到她心中震動。

    她略一思索,微微一笑,心道:也是好事。

    她又想起自己的經歷,暗自搖頭:當初在帝陵里,薛無晦暗示她可以一直用窺道筆,果然是給她挖的坑。

    看一眾學子都神色嚴肅,魯夫子又在一旁補充道:「如果誰不經允許就使用窺道筆,一旦發現,都逐出書院,沒有例外!」

    眾人更是一凜,低頭稱是。

    趙夫子收起嚴肅,又慢悠悠笑道:「也不怪你們。世人貪圖便捷,外頭的書本里很少寫到窺道筆的壞處。原本這筆也貴重難得,尋常人輕易接觸不了。你們不同,所以更要注意。」

    她提起筆,用筆桿指著《鐵鎖星河》碑刻拓本的內容,開始講解要點。

    說是碑刻,但內容其實是一首簡單的詩:曉望月輪去,暮待日色還。鐵鎖星河墜,晝光萬萬載。

    詩文內容平平,但時隔四百餘年,拓本中的筆畫卻凌厲依舊。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見毫筆如何旋轉、流動,多用平轉而非提按,使得字跡不很工整,卻流暢霸道,直抒主人心中萬丈豪情。

    「越是優秀的字帖,字帖內容與其中精神越是合二為一。」趙夫子望著眾人,細細講解,「《鐵鎖星河》內容平平,開頭兩句描繪作者靜觀時光飛逝,第三句卻異軍突起、精神凌厲一轉,放話說要憑手中一根鐵鏈,鎖住諸天星河,讓群星墜落,從此世界萬年光明,何須再感嘆時光荏苒?」

    趙夫子講得很用心,語氣也變得激昂起來。

    然而,教室里一半的人都聽得沒什麼反應。有些在走神,有些沒聽懂,只有少數人聽得入神,也跟著露出激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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