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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他不說話,只側頭望著她寫出的大字,再看向原帖碑文,目光難明。這副神態陰鷙疏冷,但他披散的長髮輕盈柔順,竟又帶來一點朦朧的脆弱。
「……一個時辰。你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寫出了靈文。」
他到底說出了事實,又看向她,還是帶著那點微微的不悅:「雲乘月,你的確比朕想的更好。」
淡淡讚賞之語,也說得紆尊降貴、宛如恩賜。
雲乘月卻更笑起來:「謝謝。原來寫字沒有我想的難,也很有意思。」
墓主人輕輕一敲桌面。他面上平淡,心中卻震動不已。
他其實故意挑了一副難度很高的名帖,想給她個下馬威。《樂陶墓誌》筆力深厚、情緒濃郁,是大修士揮毫一氣呵成,字字都蘊含了大能的喜怒哀樂、對天地人道的理解——而大能的精神力,又豈是初學者能夠承受的?
初學者貿然觀賞大能字帖,多半會氣血翻騰、頭暈目眩,至少要休養十天半月才能恢復過來。
換言之,這是他設下的陷阱。
可她不僅真的做到了,還只用了一個時辰?
墓主人生出了一點微妙的忌憚,只又緩緩點頭,重複道:「很好。」
雲乘月還在笑眯眯。她無法讀心,看不穿墓主人的具體想法,不過多少她能猜出他給她挖了坑。
挖坑就挖坑吧,她還能打他一頓不成?也不是不想,關鍵是打不動。
反正她應該很有天賦,這點是真的,那不如開心點。笑口常開是長壽秘訣。
她再給自己添一杯瓊漿。瓊漿有滋養靈力的作用,滋味也好,還能自己祝賀自己成功。
這回她喝得慢,啜飲了一口,心中思量一番言辭,才道:「既然我寫出了書文……」不如來談一談合作條件?
墓主人沒聽完,只搖頭打斷她。
「書文?這不是書文,僅僅是靈文。」
他負手說:「以靈力書寫文字,稱為靈文。從靈文中觀想出一縷觀念,將之化為文字、容納進識海,從此隨心運用,這才叫書文。」
靈文……不是書文?
雲乘月立即發現了微妙之處:「書文要從靈文中觀想?我寫出的靈文,自己還不能直接用?」
「自然。書文是一個人內心信念的投映,上承大道、下啟己心,豈能隨便得到?」
墓主人又看了一眼她的字,目光再次停駐片刻:「朕要你寫靈文,的確是考驗。等你通過了,朕也可以與你談一談將來。但朕什麼時候說過,考驗只有一項?」
「書寫靈文,只不過是一道最基礎的門檻。書文,才是朕真正要看到的。」
啊這……
雲乘月蔫了。她望著他冷肅的神態,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說:「可你之前也沒說不止一項考驗。那這次你能不能一次說清,到底要我怎麼樣?」
不怎麼認真的抱怨,再加上她音色本身輕柔婉轉,令這抱怨聽著更像嬌嗔。
墓主人原本居高臨下,目光極具壓迫感,這會兒卻忽然偏開臉。
「雲乘月,你膽子很大。」他仍是淡淡,語速卻不覺快了一些。
「朕是要用你,才會教你,卻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如此放肆,須知……朕殺你也易如反掌。」
「你,果真不怕?」他長睫如濃影,看來的眸光像探究,也像籠了殺意,「你——不想活?」
雲乘月被他看得一愣。抱怨一句就要收到死亡威脅?這……好吧,誰讓他拳頭大,還是當過皇帝的人。
「我想活,我當然想活。」她坐得端正了些,實話實說,「所以你讓我築基、寫字,我都認真做了。可我做不到卑躬屈膝。如果你還覺得我態度放肆,那……」
她為難片刻,還是嘆口氣:「那你要殺我,就殺吧。我就是這樣,改不了的。」
雖然她的夢想是當只烏龜,可如果做烏龜不能自由地在泥地里搖尾巴,跟死烏龜有什麼區別。好像某位聖人說過類似的話,雲乘月深以為然。
墓主人定定望了她一會兒,眼神幽邃莫測。
忽而,他微微一笑:「也好。」
「雲乘月,朕還有最後一樣考驗。通過,朕就聽一聽你的條件。」
他伸出手。
不知何時,又一幅捲軸被握在他掌中。與剛才的碑拓字帖相比,這幅字的包裹更精美、更仔細,但即便如此,仍有隱隱一層靈光透出。
而隨著墓主人將捲軸打開,更有一股青翠盎然的生機撲面而來。剎那之間,春鶯紅杏、清風煦陽、晴湖煙柳……
種種春日情態,全都一一鋪開。
雲乘月眼前一亮,一時連偷偷去吸墓主人身上的香氣都忘記了。
可再一看,眼前哪有春日顏色,分明只有一卷清麗遒媚的墨寶。開頭幾字是「仲春之際雲舟飛渡……」如何如何。
她下意識想看後面的字,眼前卻像有霧氣繚繞,什麼都看不清。
「這是?」
墓主人手指一撫書軸:「《雲舟帖》。」
他聲音輕了:「千年前,被稱為春日行書第一帖的靈文瑰寶。」
「何時你能從中觀想出一縷生機、化為書文,我們再來談一談將來的事。」
雲乘月被字帖吸引了。她雙手扶著桌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感嘆一句:「這字真的很好看,難怪你這麼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