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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2:17:04 作者: 南樓北望
而與這襲莊嚴的禮服形成對比,他烏黑的長髮毫無約束,隨意披散而下。
披頭散髮,不合禮法。對照雲乘月原先世界的歷史,這是階下囚、落魄者的特徵之一,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
印璽陪葬,衣著華麗,自稱「朕」……還真是皇帝?那座青銅懸棺里葬的是某位皇帝?
雲乘月略側過身,向上方看了一眼。果然,青銅懸棺的棺蓋已經被移開一半;從她的角度仰望,那棺蓋上有密密麻麻無數孔洞,連成幾個看不清的字符。
像是用手指一個個戳出來的。
她不由想起了剛才不絕的「篤篤」聲,不禁一瞥男人的手指。
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樣好看:是慘白的,卻無損於其修長優美,以至於那分慘白也像玉一樣光潔無瑕,令人不安卻又禁不住被吸引。
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沒有任何傷口。
青銅懸棺應該很硬吧……如果真是用手戳出來的,那他的手得多硬。
現在她該怎麼辦?一言不發直接跑?不行,他們距離太近,四周也沒有出口,貿然行動可能反而激起對方凶性。
雲乘月想得專注,無意放鬆了理智的防備,又動了動鼻尖。
啊……真的好、好……不行,不可以,要忍耐。
「我剛剛又回憶了一番,」她迫使自己轉移注意力,很是鄭重地看著墓主人,「我叫雲乘月,今年十七,過去大部分時間不出門,沒有任何違背律法的行為;在家裡時,也沒有一次打罵下人。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浣花城裡查一查。」
「哦?」
男人神色不動:「你在求我,放過你?」
「不是求,是講道理。」
雲乘月鎮定道:「你看,我也是被脅迫進來的可憐人,什麼壞事都沒做過。你既然放過了剛才那五人,就也該放過我,這叫『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是不是?」
「嗯……有理。」
男人沉吟一會兒,竟真的表示贊同。
可旋即,他神色一冷:「但是——不行。」
當他神情沉下,整座地宮裡的空氣都像冷了幾分,連那些穩定而蒼白的光亮也顫抖起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天子死後發怒,看來也會令四周震顫。
雲乘月繃緊身體,然後沮喪地放鬆下來。她嘆了口氣,好吧,她努力過了。
仔細想想,這位墓主人剛才嫌棄那些人靈力微薄,可雲乘月自己知道,她是吸收了不少靈力的。
他既然「吃」商匪,當然也可以「吃」她。
在他眼裡,她說不定就像一條香噴噴的火腿,皮酥肉嫩、肥瘦相宜……這麼一形容,連她自己都想吃自己了。
雲乘月抽抽鼻子,覺得自己很理解這種迫切的食慾。
她往旁邊挪了幾步,坐在台階上,脊背挺直,才說:「那你吃吧。」
豁達一點地想,反正這身體也死過一回。雲二小姐死得,她也死得;世間所有人都有生有死,這也沒什麼大不了。
墓主人卻半晌沒動靜。她偏頭看去,正迎上他的目光。說不好那雙眼睛裡含著什麼情緒,因為它們實在太冷而深。
但這無疑是一雙漂亮的眼睛,銳意分明,睫毛濃密得近乎纖秀,唯獨兩粒眼珠亮著一種滲人的冷光,令人聯想起無盡的死亡。
被好看的人吃……應該也不是非常虧吧,雲乘月安慰自己。人在改變不了處境的時候,就應該往好處想,這樣即便死也能愉快地死。
「你不開動嗎?」雲乘月問。
墓主人挑起眉毛:「你不跑?」
雲乘月愣了一下,仔細想想,又站起來:「你說得對,就算打不過你,我還是應該全力反抗,這叫生命的尊嚴。」
她摸摸身上,沒找到武器,周圍也沒有趁手的東西,只能後退半步,擺出自由搏擊的姿勢。
「來吧。」雲乘月嚴肅地說,又多提醒一句,「等一會兒你開動的時候,既然吃都吃了,就吃得乾淨一些,不要浪費。」
男人:……
他冰冷滲人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動。
「哦……你想得,還很周全。」
他似笑非笑地說完這句話,又忽地靠近過來,略彎下腰,將一張俊麗無可挑剔卻慘白得可怕的臉,嚴嚴實實貼在了雲乘月頰邊。
他的皮膚冰冷刺骨,像冷到極點的霧;無數細小的寒冷,一根根地往她骨頭裡鑽。
雲乘月一個激靈。
好、好近……!
她睜大了眼,呼吸略微急促起來。
不可以,要離遠一點,不然她、她會……!
男人卻牢牢抓著她,不讓她遠離。
他偏過頭,目光聚焦在鏡面,唇角一點點揚起,最終擴大為一個笑容。
這與之前不同,居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當他像這樣笑起來時,面上縈繞的鬼氣竟倏然消散,連帶眼裡的黑霧也輕盈不少,令他顯出一種闊朗清正的氣質。
——雖然只有一瞬。
「朕,不吃你。」
他在她身側,沒有一丁點呼吸,聲音低沉又空靈。
「如此膽色,可堪為後。」他說,「雲乘月,朕許你後位。」
……你自己都被埋在陵墓里了還想什麼皇后呢?所謂後位,別是在那具青銅懸棺旁邊添口棺材吧。
雲乘月有無數質疑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