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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1:24:07 作者: 葫蘆醬
    「怎麼了?」他覺得沈方煜有些奇怪。

    電話對面沉默了許久,然後沈方煜吸了吸鼻子,低聲對他道:「對不起,江敘……對不起。」

    江敘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從濟華的高樓上俯瞰下去,醫院來來往往的全是步伐匆匆的病人,有的推著輪椅,有的拿著支架,還有人被白色的床單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個頭,不知道要轉移到哪裡。

    他不知道沈方煜在抽什麼風,但他知道沈方煜在說什麼,也猜到了他那裡發生了什麼。

    他和沈方煜之間好像永遠有一種默契,他脆弱的時候,沈方煜就會變得堅強起來,而沈方煜脆弱的時候,就輪到他變得堅強起來。

    江敘握著電話的那隻手在很輕地發著抖,他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用另一隻手,壓住了它的顫動。

    「如果沒有那天晚上,我也沒有懷孕,我一樣會在幾個月後發現我長出一個子宮的事實,一樣面臨著一場生死難料的子宮切除手術,不會比現在的情況好到哪裡去。」

    「這個事實與你無關,也沒有辦法改變,況且,」他抿了抿唇,聲音平穩地對沈方煜說:「你當時已經跟我道過歉了,反覆為了幾個月前的一件事情道歉,會讓我懷疑你在質疑我的記憶力。」

    「我不想再在你嘴裡聽到一句『對不起』,」他用手指很輕地摩挲著手機,停頓了一會兒,他對電話那頭道:「如果你非要說……可以把『對不起』換成『我愛你』。」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走回辦公室,捧起了桌上的茶杯。

    熱水的溫度貼著他的指腹,緩緩平復著他手指的抖動。

    抬頭的時候,那個要做匯報的學生剛拷好PPT,正戰戰兢兢地望著他。

    江敘沖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開始講。

    他的英語依然很磕巴,講到一半的時候額頭都冒出了汗,可他放在PPT上的實驗數據卻清晰顯示著,他的實驗終於重複成功了。

    江敘顯然很意外,「你什麼時候做出來的?」

    那學生怔了怔,小心翼翼道:「就……幾天前,我按您說的,把之前的實驗記錄本拿出來重新理了好幾遍,找了一下可能有影響的條件,又做了好幾次,就重複出來了。」

    江敘看著那個學生沉默了許久,直到那個學生都被看得心裡發毛了,江敘忽然舉起手機,拍了一張他的實驗結果。

    「介意我把你的成功分享給一個很笨的學生嗎?」他問。

    從來都是被當成反面教科書的學生愣了,「隨、隨便您。」

    江敘低下頭,把那張圖發給沈方煜,「一個月前,我碩士二年級的學生哭著跟我說這個實驗根本沒辦法重複,求我讓他放棄這個課題。」

    「……但現在他成功了。」

    他單手打字,手指如飛地對這位「很笨的學生」留下一句反問:「沈教授也要哭鼻子嗎?」

    第76章

    很笨的學生回來的時候,江敘的父母已經走了。

    兩人在醫院碰了面,當時江敘正趕著去參加其他科室的會診,電梯人太多,他著急,直接沿著樓梯往下跑,然後就碰上了同樣在爬樓的沈方煜。

    幾日不見的戀人在樓梯間驀地對視上,幾乎同時頓住了腳步。

    沈方煜站在下面,抬頭望著他,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在看到他的一瞬就笑了,他張開雙手,眼尾綴著一點清淡的笑意,眼睛彎彎地對他說:「抱一下?」

    江敘的心臟莫名酸酸漲漲的,聽到沈方煜開口的瞬間,他往下跑了幾步,還沒完全走到沈方煜面前,後者就上前幾步一把抱住了他。

    沈方煜任由江敘蹭著他的側頸,輕聲道:「不是和你說過最好別跑嘛,出事了怎麼辦?」

    江敘的聲音悶悶的,「我去會診,趕時間。」

    兩位醫生站在一上一下的兩級台階上,在寂靜無人的樓梯間裡短暫地擁抱了不到五秒鐘,江敘只來得及在抽身的時候,往沈方煜的口袋裡塞了兩塊巧克力。

    兩塊將隱晦愛意說得分明的巧克力。

    下班之後,兩人在停車場會合,江敘坐在副駕駛上,聽沈方煜講艾伯特和貝克先生的故事,聽到貝克先生為了愛情主動為黛西小姐懷孕,江敘偏開頭,看了看車窗外將暗的天。

    除了那天的兩條消息,他沒有再跟沈方煜說過手術相關的事情,但他知道,那兩條消息沒能完全彌補沈方煜因為這次S國之行收到的打擊。

    從S國回來之後,沈方煜表面上和從前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夜晚卻開始頻繁地熬夜、看書、查資料。

    在江敘勸過幾次之後,沈方煜開始趁他睡著之後偷偷起身去書房,有時候江敘凌晨三四點倏地驚醒,手一摸,才發現另一半的床已經涼了很久。

    關於男性妊娠相關的資料,能找的,他們都找過了收集過了,儘管文獻資料浩如煙海,沈方煜也不可能從中無中生有。

    有段時間,沈方煜甚至翻起了晦澀難懂的中醫典籍,直到江敘反覆多次告訴他現在確認的所有病例都是兩千年之後出現的,這種病例的產生大概率與環境的變化有關,沈方煜才作罷。

    他想,沈方煜應該很清楚,做那些超額的工作除了消耗自己,不會有任何益處。

    但他也明白,沈方煜是陷在焦慮之中,無法緩解,只能依賴這種貌似行動起來了的方式來麻痹自己,讓他暫時從那種焦慮的情緒中逃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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