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2023-09-10 10:36:41 作者: 顧言
對紀堯來說,他理智上明白,當初蔣衡找了另外的人時,心裡已經默認他們分手了、結束了。可情感上,他還是記得那天拎著蛋糕進門時的感覺。
現在蕭桐給了他另一個角度的真相,紀堯明明應該高興,可他一想到背後的原因,他就釋然不起來。
為什麼蔣衡自己不說呢,紀堯忽然想,做案子的時候是,這件事也是,為什麼那麼多事,蔣衡自己都不說呢。
「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愧疚。」蕭桐說:「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在小衡的人生里,根本就沒有負過責,甚至仔細算算,都是他操心我更多。」
蕭桐的眼圈紅了一大片,聲音里隱約帶上了一點哽咽,看得出來,這句話已經憋在她心裡很久了,只是現在才有勇氣說出來。
「不……不不不。」紀堯見她這樣,自己也有點慌了,顧不上尋思自己那點事,手忙腳亂地抽了兩張餐巾紙給她。
「他……他沒這麼想。」紀堯硬著頭皮說:「他之前還跟我講你好多好玩的事呢,他還說他八歲的時候過生日,你不小心把他的巧克力片摔碎了。他爸不好就算了,他肯定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開心,不然怎麼那麼早的事都記得。」
紀堯本來是想安慰蕭桐,沒想到適得其反,蕭桐非但沒有被他安慰到,反而看起來更難過了。
「可是……那是我陪他過的唯一一個生日。」蕭桐說。
第60章 他遍地都是朋友,卻沒有一個家人
在蕭桐這裡,紀堯聽到了所有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在戀愛的那些年裡,紀堯最初也納悶過,為什麼蔣衡從來不提起他的家庭。他那時候覺得蔣衡是有所保留,所以不願意跟他說太多私事,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其實蔣衡是沒什麼說的。
蕭桐是個很傲氣的女人,年輕時她違背父母心意嫁給了蔣義,跟自己父親鬧了一場,所以無論過得多不好,她都沒尋求過家裡的幫助。
蔣義家裡條件不好,蕭桐就只能跟他一起白手起家。最開始是擺地攤賣些零碎雜物,後來是去倒騰機械用品,白天跑生意,晚上做應酬。這種日子過了五年多,他們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公司,開始穩定下來。
在蔣衡的人生里,前些年父母在外打拼,他作為一個半留守兒童,一年也就能見到爹媽幾次而已。
而他十歲那年,父親出軌暴露,開始肆無忌憚地胡來,家裡突逢家變,一夜之間就天翻地覆。
他恨那個始作俑者,自己也不願意待在那個變了樣的家裡,所以第二年升學就自己做主,乾脆地去了住宿學校,再也沒有回過家。
怪不得,紀堯想,這世上哪有爹媽會無休止地帶著孩子玩呢。
原來蔣衡輕描淡寫地「挑揀」出的那些東西,就是他家庭生活的全部。
「他八歲那年,家裡的公司正是高速發展期,我正好談下了個大案子,本來想跟他好好慶祝的。」蕭桐說:「但那時候我自己也不成熟,小孩子脾氣,趕了一天車沒吃飯,回家實在餓了,又沒來得及準備飯菜,就把他的蛋糕切了一塊吃了。」
「那天他放學回來之後因為沒能和我一起切蛋糕,還差點哭了。」蕭桐說:「我那時候沒當回事,只能哄他說將就一下。他是個很乖的孩子,後來就把這一頁掀過去了。」
「但我自己後來想想,我確實不應該。」蕭桐嘆了口氣,說道:「他一個小孩子,不是想要龍肝鳳膽,也不是想要那口蛋糕——他只是想我陪他而已。」
蕭桐最後這句話仿佛一根生著絨毛的針,極尖地刺進了紀堯的心口,他呼吸一滯,只覺得胸口泛起一片痛癢來。
他想起三年前那次沒去成的溫泉之旅,又想起曾經蔣衡自己談論起生日這件事的語氣。
他根本沒說自己傷心,也沒說自己失望,他只是說「多大點事兒啊。」
小孩子明明是最不講道理的,大人出爾反爾,亦或是不小心碰到了孩子幼小的自尊心,都容易招來一場張牙舞爪的反抗。
紀堯自己的家庭那樣沉悶而壓抑,但只要他順從,他聽話,他還是能鬧鬧脾氣,在爸媽的眼皮子底下或撒嬌或耍潑。
蔣衡無疑從小就是個很好的孩子,他體貼細心又早熟,很早就知道「換位思考」四個字怎麼寫。他知道父母出去是做什麼,所以很能理解彼此的難處。
但好笑的是,世上總是好孩子最吃虧。
紀堯垂著眼,盯著面前的金絲蝦球,腦子裡亂七八糟,什麼念頭都有。
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一團亂麻似地攪在一起,比面前的蝦球還凌亂。
其實紀堯也不是聖人,在過去那些難受的日子裡,他偶爾也會忍不住推卸一點責任,想著蔣衡為什麼發現這件事的時候不來質問他。
但紀堯現在忽然明白了,他就不可能說——他從小到大的親密訴求沒幾次得到回應,所以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親近的人發火鬧脾氣。
「我本來在想,一次兩次生日沒什麼,等到公司徹底成熟了,以後還有好多機會。但沒想到,後來會發現蔣義出軌。」蕭桐說。
她當時本來一氣之下就想離婚,但蔣義執意不肯,於是蕭桐只能跟他分居,想著到了分居年份之後再訴訟離婚。
「年輕時候不懂事,做什麼都只顧自己,做生意的那段時間我們不怎麼回家,那時候我總跟他說,體諒一下爸媽,以後穩定就好了。」蕭桐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都答應得很好,之後也都做到了——但我沒想到,最後是這個家庭沒能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