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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0:36:41 作者: 顧言
可蔣衡沒有,他不但沒找,甚至三年來都沒改掉他的銀行卡密碼。
正如當時李玲華的案件一樣,如果蔣衡報復他,或者公事公辦,紀堯頂多覺得冤枉,覺得氣憤——可蔣衡沒有,他不但幫了忙,還以一個及其光彩的方式還了他清白。
於是紀堯控制不住地覺得愧疚,覺得自責,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他一邊覺得自己好像不值得,可一邊又控制不住地從心裡泛起隱秘的歡喜。
「喜歡你的人多的是。」紀堯還維持著抱他的動作,好像只有這樣的距離,他才能從蔣衡身上汲取到說下去的勇氣:「應該有得是比我好的。」
「其實也沒什麼理由。」蔣衡淡淡說:「如果一定要說一個的話,就是曾經有一次我加班,回家的時候發現你在沙發上等我,還給我留了菜。」
紀堯不是個很好的戀愛對象,蔣衡一直都知道。
他懦弱,不安,身負枷鎖且無力反抗——這樁樁件件都說明他不算是個良配,但凡聰明的,都該儘早抽身。
但對蔣衡來說,紀堯有他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地方。
蔣衡說的「加班那天」紀堯已經記不清了,他困惑地擰緊眉頭,努力在腦海里思索半天,卻還是沒想起來具體的細節。
但蔣衡還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他剛和紀堯同居幾個月,北京將將入冬,剛迎來一場北方寒流的強降溫。
蔣衡那時候剛開始自己挑大樑訴案子,第一個案子就是法律援助分來的,案情落後,原被告人情關係複雜,到處都是一團亂麻。
他加班到晚上十點多才將將把案情理清,回家路上裹著大衣外套,差點被冷風吹成一根活體人棍。
那天冷得不像話,路上不好打車,等蔣衡到家時,已經臨近午夜了。他怕吵醒紀堯,於是都沒敢按密碼鎖,輕手輕腳地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可他剛一推開門,就有暖色的光暈順著門縫傾瀉出來,灑在他腳背上。
客廳頂棚的暖色環繞燈開著,紀堯斜歪在沙發上,正懶懶地舉著平板看資料。他顯然是困了,看得非常不專心,平板眼瞅著都要歪進沙發縫裡。
開門的動靜驚動了紀堯,他打了個滾從沙發上盤腿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問道:「怎麼這個點才回來?」
「加班。」蔣衡說:「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啊。」紀堯也沒太在意,他把平板從沙發縫裡拔出來,然後胡亂揉了揉頭髮,指了指旁邊的小餐廳:「吃飯了沒?菜在蒸箱裡溫著,沒吃的話自己去拿筷子。」
他顯然困得不輕,說話時眼皮直打架,聲音裡帶著濃厚的鼻音。
北京那時候還沒供暖,不過紀堯開了空調,屋裡濕潤的暖意迎面撲到蔣衡身上,把他整個人從寒風凌冽的冬天納入了一個溫暖的巢穴里。
他指尖掛著鑰匙,站在光影界限分明的房門口,望著身穿睡衣的紀堯,忽而感受到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直到那一瞬間,蔣衡才突然發現,其實他想要的就這些東西而已。
紀堯或許自己沒有發現,他明明那麼怕成家,但潛意識裡卻又在好好經營一個家。
那一天對蔣衡來說,是他真正確定未來的重要節點,但對紀堯來說,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他不知道自己給蔣衡帶來了什麼樣的轉變,所以對那天的印象極其稀薄。
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一二三,但蔣衡看上去卻沒有多解釋的意思了。
蔣衡垂著眼睛看著紀堯,他自己今天滴酒未沾,但紀堯顯然喝了不少,眼角都有點泛紅,整個人都不大清醒,比平時膽子大了不少。
蔣衡端詳了他一會兒,眼神止不住地被那抹紅痕吸引。
三年了,其實這三年來不怎麼難熬,蔣衡刻意想起紀堯的次數不多,也沒有困在回憶里痛苦不堪。
他沒有故意在等他,只是還沒來得及放下。
蔣衡的眼神變了又變,他抿了抿唇,終於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摸了一下紀堯的眼角。
紀堯被他冰涼的指尖碰得一個激靈,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種想要就地跟蔣衡複合的衝動。
但酒精過載的大腦到底還保留著一點理智,他咬著舌尖,硬生生逼迫自己吞回了這句話。
這不是個好時機,紀堯想。
今天的一切發生得太巧合,他敢跑到二樓來找蔣衡,跟他說了這麼多話,一半是因為被葛興激的,一半是因為酒精。
這兩者的不確定性都太多了,紀堯無法確定自己是清醒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好準備跟蔣衡重新來過。
他的情感無疑一直在叫囂著向蔣衡靠近,但他們畢竟分開了三年,紀堯不知道他們彼此留戀的是三年前的回憶還是面前這個人,這其中的空白是客觀存在,且無法忽視的。
「複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比第一次戀愛更加謹慎,因為紀堯知道,如果這一次他和蔣衡還沒有個好結果,那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於是紀堯放開手,直起腰,主動結束了這次擁抱。
但他很難忍住什麼都不說,於是嘴唇微動,換了一句更保險的話。
「你和我。」紀堯輕聲說:「還有可能重新開始嗎?」
蔣衡靜靜地看著他,什麼都沒說。
片刻後,他用拇指輕輕按住紀堯的嘴唇,然後微微低下頭,在自己指節上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