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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0:36:41 作者: 顧言
「有個猜測,我去驗證一下。」蔣衡說:「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但是有備無患吧。」
晚上九點半,上海還是車多人多,放眼望去都是連成一片的紅色剎車燈。
高架橋下出了連環追尾事故,三四輛車連體嬰一樣地黏在一起,把整條街都堵得水泄不通。
蔣衡在一個路口堵了二十分鐘,事故還是沒有處理完的意思。
他身邊的幾輛車已經忍不住按起了喇叭,挪挪蹭蹭地想要調頭,蔣衡開車往後稍稍挪了一點,給他們讓出了一條窄窄的路。
陌生車輛從他面前調頭過去,短促地按了下喇叭表達謝意。
蔣衡放過了好幾輛車,自己倒是不怎麼著急,把車裡的空調開大了一檔,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
過了十來分鐘,前面的車流開始短暫地往前挪蹭,蔣衡搓了搓手,正想往前跟一段,架在旁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一亮,跳出來一個新來電。
蔣衡遲疑了一下,一步沒跟上,旁邊一輛白車就見縫插針地竄了過來,斜插進了蔣衡和前車間的空隙里。
蔣衡沒想跟他搶,於是乾脆重新踩住剎車,順便接通了電話。
「蔣律師。」李玲華疲憊的聲音從公放的聽筒里傳出來:「我下午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覺得可行嗎?」
李文死後,李玲華就像是失了崽子的母狼,一門心思地想要傷害她兒子的人付出代價,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
在蔣衡查到周芳確實有可能跟李文的死有關後,李玲華的恨意變本加厲,甚至到了不做點什麼就渾身難受的地步。
她漸漸等不及檢察院的調查效率,想要親自為李文做點什麼。
中午的時候,李玲華約蔣衡見了一面,說是想要藉助媒體的力量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從而獲得一點社會輿論支撐。
「我的意見是最好不要。」蔣衡說:「如果您執意要這樣的話,我建議不要提醫療糾紛的相關消息。」
「為什麼?」李玲華的聲音有點啞。
「第一,打小三這種事沒什麼,怎麼說都占理。但這幾年醫患糾紛是個敏感話題,一旦掌握不好,很容易被輿論反撲。」蔣衡公事公辦地說:「第二,經查,被告醫生跟周芳沒有任何往來,不存在勾結暗害的情況,所以這場官司理論上有敗訴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貿然宣揚新聞引導輿論,一旦咱們敗訴,對方可以反訴你誹謗和侵害名譽權。」
「敗訴?」李玲華猛然拔高聲音,緊張道:「會敗訴嗎?」
前面的追尾現場處理完畢,車流漸漸暢通起來,蔣衡鬆開剎車,緩慢地向前駛入主路。
「任何官司都有敗訴的可能。」蔣衡不急不緩地說:「但是這個案子不用擔心——被告醫生的個人學歷很高,醫療資質也不低,只要劉先生說的是實話,證言不出問題,咱們就可以主張他過於相信臨床檢驗結果,從而有意忽視了可能發生的醫療危險。」
「他當然不會撒謊,我已經問了他好多遍了。」李玲華的聲音有些飄忽:「……而且調查里不是也已經證明了,他沒有跟周芳合謀嗎。」
「所以說,李女士——」蔣衡沒肯定她的話,只是笑了笑:「咱們的贏面還是很大的。」
李玲華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外放音響里只能聽見她不太規律的呼吸聲。
公訴案件里,李玲華這個苦主其實沒必要出庭,只要蔣衡代替她去就行了,但李玲華很固執,一定要親自到場。
下周就要開庭了,看得出來,她最近也越來越緊張。
「蔣律師。」李玲華低聲說:「你說,我能給小文報仇嗎?」
說話間,蔣衡已經到了醫院,他搖下車窗,從取卡機里抽出一張停車卡,說道:「能的。」
「真的嗎?」李玲華說。
「真的。」蔣衡很耐心:「法律的意義就是讓做錯事的人付出代價。」
李玲華被他三言兩語安撫住了,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蔣衡把車停在了急診樓前的公共停車區,在車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才撈起大衣下了車。
紀堯就職的醫院規模不小,在整個上海都排得上數,蔣衡豎高了大衣領子,低著頭走進了急診樓。
走廊里人來人往,也沒人注意到他,蔣衡越過了掛號區,往更裡面的急診室走。
急診室的大門開了一半,裡面的值班醫生是幾個陌生的臉孔,蔣衡左右看了看,在急診室附近找了個不擋路的角落,靜靜地站在那等了一會兒。
過了三五分鐘,樓外響起救護車的警鈴聲,警鈴由遠到近,很快停在了急診部的樓外面。
蔣衡聽見聲音,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然後看了下表上的時間。
為了爭取搶救時間,急診室就在一樓,跟停放救護車的大門只隔了半條走廊。
三十秒後,一輛推車伴隨著還沒完全消失的警笛聲出現在走廊里,蔣衡向旁邊退了兩步,讓開了走廊的空間。
推車很快進入搶救室,蔣衡按下手機上運作的秒表,轉頭向外面走去。
「蔣律。」
蔣衡走到一半,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他,他回過頭,有些意外地看向對方。
「王律?」蔣衡說:「巧啊。」
「是挺巧。」王濤笑眯眯地走上前,跟他禮貌地打了招呼:「過來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