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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0:36:41 作者: 顧言
「不巧,這酒店有我認識的朋友。」蔣衡勾著唇角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鋒利:「你第二次跟『丈母娘』去看地方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紀堯只覺得心裡那股火被一盆帶著冰碴子的水瞬間澆滅,只剩下嗆人的灰煙,熏得他胸口難受。
他下意識想要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知道你家裡的事。」蔣衡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都很正常。」
「你可以永遠遷就,永遠退讓。」蔣衡盯著紀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但我不伺候了。」
第28章 錯位
「……我靠。」
何向音目瞪口呆,手裡的酒杯都差點沒端住。
「所以是人家本來想跟你好好談戀愛,結果你為了應付家裡,悶聲不響地就去準備結婚了?」何向音牙疼似地抽了口涼氣:「你就這麼把人家踹了?」
紀堯不想就算了,一提起來這件事就渾身不自在,他皺了皺眉,嗯了一聲。
他先是習慣性答應了,嗯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反駁道:「什麼叫我踹他,他沒被我抓姦在床?」
「所以你真結婚了?!」何向音噌地站直了,眼神在紀堯臉上和左手上來回巡視,聲音略有些顫抖:「那你你你這是——你老婆留在北京了?她知道你在上海彩旗飄飄嗎?」
何向音說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端著酒杯蹬蹬蹬往後退了幾步,被桌子攔腰截住,上半身差點仰過去。
「我跟你說啊,我是Gay得很有底線的。」何向音雙手抱胸,手裡的酒差點撒到前襟上,活像原地變成了個貞潔烈夫,義正辭嚴地說:「我是不跟騙婚Gay一起玩兒的!」
紀堯:「……」
這抓重點的能力真夠離譜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紀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悶悶地說:「我沒結婚。」
那天傍晚,蔣衡撂下狠話之後就換衣服走了,走得乾脆又利落,一句話都沒說,徒留紀堯一個人面對著摔碎的草莓蛋糕發呆。
有些事,想不起來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已經忘乾淨了,可一旦牽出一點線頭,就會發現自己還是記憶猶新,一切都猶如昨日。
紀堯現在還記得,那天蔣衡似乎是喝了點酒,走到他面前時,他還能清楚地聞到對方身上一點輕微的酒氣。
不知道是生氣還是什麼,蔣衡的眼角帶著一點紅痕,配合著他冷淡又失望的眼神,看起來極其刺眼。
紀堯被他的那種眼神刺痛了,直到蔣衡摔門離去時還回不過神來。
他站在空蕩蕩的臥室里,浴室、客廳還有臥室的燈全都亮著,房間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紀堯的眼神只要隨便一掃,就能看到無數他和蔣衡一起生活過的痕跡。
書桌上攤著他之前的考試資料,蔣衡練習用的模擬案件報告書被壓在一本《預約死亡》下面,只露出一個薄薄的角。
浴室門大開著,裡面溫熱的水汽散了大半,兩套款式相同的牙具並排排列在鏡柜上,牙膏隨手放在了漱口杯里,牙刷也東倒西歪,不用按規定的角度放在靠右側。
紀堯緩慢地環視了一下周圍,只覺得這些曾經讓他感覺恐慌的因素在一瞬間安定下來,沉甸甸地墜在了他心上,成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紀堯清楚,他自己是個愛情悲觀者,他本能地覺得所有家庭環境都是壓抑而沉重的,像濕淋淋的水,分明沒有什麼重量,卻能輕而易舉地讓人窒息而死。
所以蔣衡在的時候,周圍這些因素讓他慌張,讓他覺得不安全;可蔣衡一走,紀堯清楚地知道他倆之間完了的時候,這些東西反倒讓他生出一點留戀來。
蔣衡臨走前那句話某種意義上戳中了紀堯的痛點,以至於這棟房子裡上到他和蔣衡一起去挑選的床品用具,下到地上摔得稀巴爛的草莓蛋糕,無一不像是在提醒紀堯,提醒他做了個多荒謬的決定。
一個人的人生該是這樣在不斷妥協中度過嗎,紀堯忽然想,我究竟要退到哪一步。
妥協是沒有盡頭的,只要他一天不肯屈服於世俗和父母,他就永遠會為了不自由而痛苦。
說來諷刺,居然是在蔣衡離開之後,紀堯才打心底里生出為他反抗束縛的勇氣。
於是紀堯緩慢地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那張酒席預訂單,然後一點點地將其撕成了碎片。
他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站在混亂的房間內給父母撥了個視頻,最後在他們暴怒的訓斥和哭泣中掛斷電話,關上手機,拔出了裡面的Sim卡。
紀堯沒有跑去結婚,也沒再回家。他在畢業後拒絕了導師介紹的工作,帶著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獨自一人跑到了上海,一直待到了現在。
「哎——」何向音長長地嘆了口氣,像條軟骨動物一樣呲溜從桌子上滑下來,坐回沙發上,端著空酒杯用胳膊肘拐了拐紀堯。
「但是說真的,你都不結婚了,之後怎麼沒去找他?」何向音納悶地說:「就這麼掰了冤不冤枉。」
「沒必要。」紀堯說:「……順理成章的事,遲早有這麼一天。」
哪怕已經拽斷了鐵鏈,鏽跡斑斑的腳銬也還是拴在小象身上。
長久壓抑的家庭環境讓紀堯無法信任任何一段親密關係,所以他跟誰都不會長久,一旦有人表現出「長遠」的意思,他就會本能地想要逃離這一切——蔣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