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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57:01 作者: 虛小花
從這個角度能夠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外面是最繁華的市中心,交錯的高架橋上依舊有川流不息的車燈閃爍,像是流水線上的一條光帶,永不停息,永無止境。
永遠都有人在路上,在奔波,在忙碌。
曾經他也是其中一員。
現在或許,溫薔是其中一員。
驀地想到這個名字,紀霖深握著水杯的手心收緊,指腹壓在了透明的玻璃杯壁。
視線依舊盯著遠處明滅閃爍的光帶,思緒隨著光圈一圈一圈擴散。
對於溫薔現在的處境,他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她就像那朵薔薇花一樣,落入了泥土裡。BaN
而他應該悠閒自在地站在高地,隔岸觀火。
但是現在,內心的矛盾卻像翻江倒海的洪水,無時無刻不在企圖吞噬他。
一方面他恨她,恨她和那些朋友將他的尊嚴全部打碎踩在腳底下,他更恨她間接導致了母親一輩子的傷痛,將他們拼盡全部努力才過上的生活全部毀於一旦
另一方面,那個如薔薇花瓣一樣的笑顏又在他心裡揮之不去,從交錯的籬笆牆後第一眼見到她起,他便淪陷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出來過。
但是,理智沒有一秒不在提醒他,他對她的迷戀,是造成母親禍患的根源。
他不能輕易原諒她,因為他不能原諒自己。
——
溫薔踏出雲鼎酒店休息室的時候,外面正好一陣風撲面而來,將她鬢邊的碎發吹落了下來。
她重新將頭髮撩到耳後,同時淺淺舒了一口氣。
但胸膛中的鬱結依舊沒有消散半分。
從今天決定來找紀霖深起,她便做好了所有的打算。現在面對這樣的結果,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輕鬆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紀霖深扔下她一個人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緊繃的神經下意識鬆弛了片刻。但想到父親的債務問題依舊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壓力又如同滅頂的烏雲般壓了下來,讓她喘不過氣。
走出酒店時,晴空朗日,光芒萬丈。
前方寬闊筆直的柏油馬路被照得一片光明,沒有一條岔路,但通向的未來卻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霧靄。
就這樣過了一周,這段時間裡溫薔儘可能接了最多的活,多到連秦琳和組裡所有成員都咋舌。
她沒有多解釋,沉默寡言地從早忙到晚,像一隻麻木而不知疲憊的陀螺。
但她知道,這只是杯水車薪。
只是眼看著項目投標日期越來越近,如果不將時間全部填滿,她會連一天都支撐不下去。
周五的下午,下班後溫薔走出公司大門,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視線筆直地看向前方。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是紀霖深的車。
陳助站在車邊,對她揮了揮手示意,看起來像是專門來接她的。
她頓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麼,走了過去。
陳助對她問好後,拉開了車門。
彼此都沒有對話,溫薔直接坐了進去,陳助也坐進了副駕。
就像是心照不宣一般,一路上,她並沒有詢問是去哪裡。
三十分鐘後,車停下了。
溫薔透過車窗一眼看到一家旅館的招牌,上面寫著「安居旅館」。
她略一愣。
「溫小姐,這邊請。」陳助已經率先下車,並為她拉開了車門。
這一帶是很破舊的老城區,周圍都是低矮的居民樓,牆壁已經斑駁得露出了裡面灰色的磚頭,頭頂上方一圈圈電線雜亂纏繞,將藍天切割成一個個區塊。
溫薔跟著陳助從兩扇貼著綠色透明紙的玻璃門進去。
這個旅館很破舊,地上鋪著磨損的瓷磚,好幾塊都缺了邊角,還可見未打掃乾淨的瓜子殼。有一條黃毛土狗從後面跑出來,圍著人轉來轉去,叫了兩下,又低頭去啃地上的瓜子殼。
前台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畫著煙燻妝,正在嗑瓜子。她往旁邊吐了口瓜子殼,看到來人了,甩出一本邊角已經捲起來的厚本子讓登記信息。
溫薔站在後面等著,陳助在前台辦好了入住,就帶著她往二樓走。
兩人穿過狹窄的走廊,陳助在一處木門前停下了。
溫薔抬頭一看,房間號205。
陳助用鑰匙打開門,然後退讓到一邊,示意她進去。
房間狹小,呈設布置都顯出久遠之感。
牆壁有些發黃,地上鋪著陳舊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作響。窗戶正對著外面的那條街,樓下燒烤攤的煙霧從玻璃外飄上來,讓房間裡也有些微嗆感。
溫薔環視了一圈,咬著下唇,努力將內心的不適感按壓了下去。
在房間正中站了兩分鐘,身後有了動靜,她猛地回頭,看到紀霖深站在門口。
或許剛從公司過來,他穿的還是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剪裁考究,布料光鑒,與四周泛黃的牆壁格格不入。
紀霖深緩步踏進來,每一步都伴隨著地上木地板的咯吱聲。
就像在休息室里一樣,他停在了她對面。
溫薔面朝他站著,沒有先開口說話。
紀霖深看到她神情里極力壓抑著的噁心感,冷笑一聲,仿佛很樂意看到她這樣的反應:「這個地方比較合適,溫小姐認為呢?」
溫薔沒有回答。
紀霖深語調帶著諷刺:「溫小姐不會還以為,我會把你帶到我家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