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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頁

2023-09-10 08:54:50 作者: 二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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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港二院,急診。

    蘇燎的病床被護工推進又推出,上上下下地做了很多檢查,以排除其他臟器相關的問題。張艷明聯繫了蘇燎姑媽,閻正很快也聽到了消息,大家急急忙忙都來了。

    心超結果也出來了:肺動脈瓣大量反流,三尖瓣中量反流,右心室擴張,應該是劇烈運動後大腦供血不足,導致了心源性暈厥。針對法洛四聯根治術後出現這樣的情況,醫生建議找個大醫院擇期手術——進行肺動脈瓣膜置換。

    寧港主場,今年挑戰杯二中來看比賽的人不少。看台上的同學們聽說蘇燎出事,陸陸續續都打車來了醫院,擠在急診門口探頭探腦的,現場亂得一塌糊塗。

    「俞宇,蘇燎怎麼樣了?」

    同隊的學弟把兩人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也拿了過來:「宇哥,這個是你的更衣櫃裡的東西,燎哥的我也給你們拿過來了。」

    張艷明擔心孩子們影響醫護工作,打發俞宇去把那群只會添亂的小屁孩們送走。游泳隊所有同學給蘇燎留下了鮮花和果籃,在確定人平安無礙之後,這才算散了。

    送走同學,蘇燎這邊已經轉入了病房,說是要住院觀察一晚,狀態穩定了才能出院。病房裡有很多人,張教練,蘇燎的姑媽,閻正都在,一直負責蘇燎複診的專家主任也抽空過來了一趟,與目前的負責收治的病房醫生溝通注意事項。

    俞宇獨自坐在走廊等待的長椅子上,手肘擱著膝蓋。他方才聽到了部分專家和家屬的對話,原來蘇燎去年年底體檢的時候有出現肺動脈瓣反流,當時問題確實不嚴重,主任叮囑他三月複查,但蘇燎始終沒有去。

    這會兒主任正在屋裡捶胸頓足,埋怨蘇燎沒回去複查。

    那個反流是什麼東西俞宇不懂,但很顯然,這種狀態下的蘇燎,是不適合劇烈運動的,更何況游接力最後一棒。可是整整一學期,從頭到尾,蘇燎似乎都沒和他提過一個字。

    這個感覺糟透了。

    俞宇現在仔細想來,這事似乎也不是沒有端倪。

    比如,這半個學期,蘇燎參加訓練遲到早退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了。他當時還拿這個事吐槽過蘇燎不認真。當時,蘇燎說他競賽實在是太忙了,有點累。他還親昵地摟著他的肩膀,開玩笑似的說,「求宇哥到時候帶我飛行不行」。

    其實,這段時間,他偶爾有覺察蘇燎有些出神。俞宇是真沒當回事,因為問就是「我的智商好像不配搞競賽」。

    再比如,賽前訓練的時候,蘇燎有嘗試著提出,讓一個衝刺賊猛的學弟和他換最後一棒。蘇燎當時的解釋是:自己這一年訓練量不夠,怕游不好,而俞宇短距離衝刺又沒有爆發性優勢,反倒是兩個學弟都是專業的百米選手。可是,兩個學弟覺得蘇燎髮揮素來穩定,又顧忌最後一棒的心理壓力,這事也就作罷。

    俞宇現在想來,那麼驕傲的蘇燎,如果不是真的感到力不從心,怎麼會主動放棄最後一棒呢?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隱隱內疚——他應該早點覺察的。

    可即便如此,蘇燎還是擔下了最後一棒的重壓。

    當時還發生了一件事。

    蘇燎之前全國英文演講比賽進了決賽,決賽的演講主題複製了《紐約時報》非常著名的一個寫作比賽——「個人成長故事」。葉靜親自輔導蘇燎寫稿,頭腦風暴後,葉老師建議蘇燎寫自己克服先天性心臟病努力游泳的感悟。一篇文章寫下來,內容規整,主題充滿正能量,特別適合做motivational speech。稿子最後還找國際部外教潤了色,所有老師都很滿意。

    當時,蘇燎午自習時在圖書館約了個房間,邀請幾個老師和朋友去聽他的模擬演講。俞宇當然也去了,雖然他也聽不太懂。全年級最挑剔的英語老師都挑不出毛病,但蘇燎卻總是對自己的發揮不太滿意。

    葉靜笑他是有個病叫「overachiever」。

    等老師和其他聽眾都走了以後,蘇燎依然手裡轉著筆,盯著稿子發呆,而俞宇盯著蘇燎白襯衣領口開著的那兩顆扣子,心猿意馬。蘇燎身前放著一個運動水杯,窗外的光打進來,透過水杯在桌上打出一片斑駁的影子。蘇燎眼前突然靈光一現,立馬起身,拿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張光的折射圖。

    「你知道光為什麼會發生折射嗎?」

    俞宇一愣:「水和空氣是兩種不同的介質?」

    蘇燎又換了一種顏色的粉筆,在傳統光折射圖上畫了一條和「L」一樣幾乎垂直的「折線」,又畫了一條角度更加大,貼近180度的折線。

    「那它為什麼不這樣折,或者那樣折呢?」

    「它折的方式,為什麼可以被計算呢?」

    俞宇一臉呆滯:「……」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樣子嗎?

    「費馬在1662年提出,光永遠通過耗時最短的路徑傳播。」蘇燎在黑板上點了點,「也就是說,在這張圖上,從A點到B,你所看到的這條折線是耗時最短的。光不會沿著另外兩條路徑走,因為耗時更長。」

    俞宇愣愣地「哦」了一聲。

    「小時候,我爸和我說,那就是物理的極致美學。」蘇燎頓了頓,轉過頭露出一個笑容,「前段時間,我和我爸說我大學不想學物理了,我應該會學生物,被他狠狠地罵了一頓。他和我說生物只是一種觀察科學,因為漏洞百出而失去了科學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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