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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吳安妮打電話給趙聿生的時候,他正在去機場的路上。
「圍標了?」有人未卜先知。
吳安妮還沒知會情況呢,她一愣,「您怎麼知道?」
「哼,想也會這樣。不是何溪就是孟仲言搞的鬼。鬧這一遭也沒什麼不好,退一萬步哪怕這個標不要了,能把人徹底捉個現行,我們也不虧。等著明天向仲裁提質疑申訴罷。」
評標會上,眾人鬧作一團,有人怒氣洶洶地直接殺向組委會投訴。吳安妮告訴趙,「或許不必等明天。大夥都很憤怒,孟總不在,但我留住了何溪。您要不要現在趕回來?我們都需要您主持大局啊。」
這對當時的趙聿生,無疑是進退兩難的選擇題。
車子泊在十字路口,轉向燈磕答磕答地跳。他等那個紅燈轉綠,電話里,吳安妮也在等他作為上級的指令。
「趙總、老大!」
愣怔矛盾的人被這兩聲叫回神。彼時,左轉向已然通行了,後方車子連連鳴笛叫囂著逼催某人的車,他幾乎同時發動且回復對面,「好,等我過去。」
隨即迅速轉向,在下個路口掉頭變道。
那一秒,他是先領導者再趙聿生的身份。先焦灼競標會上還有一群人等著他去,後才能思慮幾十公里外4,航站樓里,
還有個小小身子捉著電話等他赴約。遲遲等不到人,她或許會急,會蹙眉跺腳甚至會哭,
就為著他那句「你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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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申城分部會議室。員工都下了班,趙聿生要競標小組全員離開,自己留下,「鎖」著何溪坐在長桌那端,他在這頭。
二人頻頻無聲交換目光,趙聿生也頻頻翻動手機。三小時前溫童就不再來電了,她撥了十幾次,從尋常通信到航空解封的衛星通話,都由他這方無情掐滅。
最後一次是她主動取消的。或許由於徹底希望覆滅,又或許是人早就上了平流層,而飛機又遇湍流,她被迫中止的。
總之,某人翻看手機等候孟仲言來電期間,也不由在想電話下一迴響起是因為誰。
因為他久久苦等的人,
還是久久沒苦等到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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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還是選了熊掌。」聽著某人追溯到此,溫童淡淡打斷,聳肩故作輕鬆。
車廂里,煙霧薄薄漫開。
趙聿生撣掉一截菸灰,坐回身要說下文。只見有人垂首,側臉虛掩在辮髮里,眼淚無聲,她抬袖抹掉了。像個小孩被媽媽告知你在這裡等,結果直到日頭落山還不見人一般,
無助且失落。
☆、16-4
七年前差不多的季節, 冠力正式在上交所A股掛牌。同期,位於浦東新區的一套商住樓盤舉行開盤剪彩。開發商是溫滬遠微時相交的好友,樓盤自有後者一筆不小的投資。
儀式上, 重頭人物皆有到場,寒風凜冽里牽著長紅綢, N+1個花球。個頂個地無上風光。
彼時趙聿生也跟著,比個御前近侍還貼身盡責。不為了沾光, 按照溫滬遠自己的話, 什麼大小場合都概莫能外地帶著他, 見見世面, 也能學得更多。
任何拔地而起的高樓,一磚一瓦都澆鑄著無數血淚與白骨。當然, 住高樓的人從不往深淵瞰。那樓盤原是在棚戶區之上改造的,動拆階段民怨連連,有抗議也有打砸騷亂, 終究推土機一下場都不了了之。
剪彩來到發言環節, 溫滬遠作為名流代表講話。就在這時台下上來個棚戶區原住民, 鬼鬼祟祟地朝東道席位走。
盤查摸點般地最後把步子改向溫滬遠, 手袖在夾克里, 像在掏什麼挾持工具。
說時遲那時快, 場上唯一盯到異樣的趙聿生隨即悄然跟上去,自後攻其膝窩, 將人頂趴在地,同時在那人手上繳獲一把上過膛的槍。
德國P229。饒是仿製品,對方抵抗間走火的那一下也不得了,砰訇的一聲,震天響。所幸趙聿生箍著他手腕押槍指天, 才未傷及無辜。
那人被警衛清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地,「還我房子!」
鬧劇平息,人群鳥獸散又泱泱聚。直到那紅綢條被金剪子咔嚓剪開,人人堆笑一臉,都若無其事得像那只是個熱場節目。
結束時,溫滬遠摘下白手套,丟進托盤,原來汗早把背心洇透了。
趙聿生:「您沒事吧?」說話人當天穿一身西裝,28的年紀,有度在少年感與老練之間。也出冷汗了,手和額際俱是濕的。
溫滬遠歇在椅子上,握住他隱隱戰慄的手,「這話該我問你。你太莽了,就那麼硬衝上去,也不怕別人放冷槍。」
某人笑,「事出緊急,顧不了太多。」
「下回要不得。這種草芥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把命搭上不值當。」
那天回程路上,師徒倆坐在車裡。良久溫滬遠才想起什麼般地,對著趙聿生,
「對了,忘記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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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或許溫滬遠老早渾忘了。就算記得,也比蚊子叮還不痛不癢。
那陣子趙聿生卻整宿整宿地發噩夢,半夜驚醒老覺得有人拿槍抵著腰,或是好端端地鬼壓床,不得動,有槍聲巨響在耳朵里。槍戰類遊戲就是那會兒慢慢戒的,對外一概只說工作忙、沒時間,年歲增長也不碰孩子玩意了。
其實罷,照實說自己就是駭到了,PTSD了也無妨。偏偏他是個不高興在外人眼裡出糗,狼狽面一定得掖起來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