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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兩位客戶收下禮,也雀躍得很。會談意料之外地順利許多。

    儘管當事人進門之前,裡間人還在開涮他那些花邊新聞。既是女性,疾惡如仇起來也有的男人可受的。人前笑臉相迎,人後,在她們嘴裡,他就是該當午門問斬的!

    酬酢下半場,趙聿生喝多了。

    溫童就代勞地受下好幾杯酒,甫勸他出去洗把臉之際,他手機里來了通電話。聿然的,說的什麼溫童不知道,總之某人臉色當即不好了。

    「發生什麼了?」她看他竟然有想告辭的心思。

    「若愚跟人打架了,」趙聿生邊說邊穿上外套,神色匆匆,悶嘆一聲,「臭小子,把人打得髕骨骨折。現在也不曉得跑哪去了。」

    「啊?那、那我們要去找他嘛?」

    聽話人連回答她都來不及,急急失陪要走,好在客戶方一聽是家務事,又見他一臉焦心,便不多為難。只是沒幾步,趙聿生又踅回來,幾分酒氣地附耳囑託溫童,務必要把客戶陪盡興了再走,

    「都是女人,你不用怕。」

    怕是不怕的。只是心都跟著溜了,一來擔憂這麼大的簍子若愚怎麼補,二來某人走的時候,沾酒的緣故,步子是浮的,更遑論滿城找個狡兔三窟的混小子。

    半小時後,宴罷,溫童即刻攔車去找他了。

    *

    酒吧,要好同學家里,常去的網吧,這些趙聿生全跑了個遍,可惜遍尋不獲。

    聿然打得跨洋電話,接連好幾通,只一味地哭,不稱職地來些亡羊補牢的歉仄。某人撲空第三家網吧的時候,出了門,站在微雨下,上風頭,直接沖對面發火了,

    「我問你啊,趙聿然,你這麼哭能把他哭現身嗎?能的話你就哭狠點,不能,就立刻馬上買張機票哪怕趿著拖鞋也給我回來!」

    溫童尋到他時,這樁問罪才結束。有人氣火攻心兼酒犯胃病的緣故,抵著樹幹彎腰作緩神狀,肩上、發上倶是落雨的狼狽。

    「沒找到?」她去扶他。

    趙聿生搖頭,關心則亂里也犯了難,很煩躁的口吻,「會去哪呢?」

    「會不會,去他生父那裡了?」

    溫童全然是推己及人地分析。或許所有戚友里,身世最共情若愚的只有她了。她大概能代入他的心理,「總是不甘心地抱有一線希望,想那當初拋棄我的人,能不能在需要的時候彌補我。」

    聞言,趙聿生豁然般地抬頭瞧她,隨即攔車,去李先生的住址。

    若愚的確躲在這裡。不過,是見不著生父,只能灰溜溜地坐在小區長椅上。

    路燈下,雨霧裡,旅人望炊煙般地仰視那一行行家常燈火。

    他動手打人的事,師出有名,因為對方出口不遜地調笑他小舅。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幫古什麼樣小幫古就什麼樣。

    若愚氣瘋了,加之上午某人那通電話本就叫他憋著一瓮火。情急之下,這火乾脆燎了嘴巴犯賤的旁人。

    聿然在電話里告知了來龍去脈。所以,趙聿生遠遠望見外甥時,陡然近鄉情怯地不敢近了,心底有失而復得,亦有愧怍露怯。

    迷滂滂的月色下,溫童率先過去,蹲身安撫失落的靈魂。青春少年自有一番尊嚴,尤其對待女生,他緊著搖頭,偏頭掩蓋傷口,只說無妨,你回去罷。

    才說完,有人就牽住他校服輕輕一扽,再箍住他下頜,借燈研判傷口。

    若愚見清來人當即反骨,「你別碰我!你走!」

    溫童想幫著勸的,可某人不讓。他沉下氣火來,反常的心平氣和貌,扶住長椅背站穩自己,氣息帶些喘,「若愚,小孩,舅舅跟你道歉,好不好?我沒當過父親,許多地方做得不對,你多擔待、多海涵,好不好?」

    若愚整個懵住了,涌淚間,連忙抬起袖子蓋住雙眼。

    半晌,嗡嗡地回應,「你沒當過父親,我也是第一次當孩子啊。」

    有人手掌落在他頭頂,無聲地,示弱地,「所以,我們一樣在學習階段。一樣是會犯錯的修煉者。只是這件事上,我犯的錯比你更大,我們彼此體恤共同進步,誰都別獨自受著了,好不好?」

    若愚看不到說話人的形容,但溫童看得徹底,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眼眶泛著紅,手指也微顫。那是種超脫理智左右的本能流露。

    「對不起,老趙……」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說過了,我們是互相扶持、陪伴成長的關係。今天晚上,什麼都不許說了,回家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早我帶你上門給那學生道歉、賠罪。對方出口傷人在先,但動手打人就是我們理虧。我知道你的心意,也感激你護短,但不需要你用過錯來償補我的過錯。懂嗎?」

    「嗯。」

    「父子倆」一站一坐地交心。溫童不聲不響地旁觀,始終蹲著,沒站起身。

    雨濕溶溶燈光下,她仰頭注視某人,氣溫是冷的,

    他身影卻半點不叫她冷。

    -

    入夜。三人一併回了趙聿生住處。

    孩兒情緒來得快,翻篇也快,進門一瞬間就好了個囫圇,三下五除二脫下校服,趵趵上樓沖澡了。某人還昏頭得很,撐著門框,入里前一記趔趄,歪頭問攙扶他的人,

    「我喝多了嗎?」

    「嗯,你喝多了。」

    「那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溫童心臟一蹦,後梗著脖子審視他。趙聿生回視的目光,淬著酒氣,凝聚在她耳垂圓溜的珍珠上,他伸手去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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