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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活地圖說:「照我指的路走就行。」

    等她驅車上了主幹道,趙聿生才緩緩抽離左手。

    他在盯她出神的側臉,溫童全神貫注時總是格外沉靜,一門心思撲在手頭事上,生人勿近。她雖然本質是個毛躁的、元氣無比的二踢腳精,可偶爾也有眼下這麼自持的一面。

    白到失真的頸膚上,發尾像墨潑上去。趙聿生瞧不清上頭還有無那兩天孟浪過後的痕跡。

    「告訴我你錄了哪些內容?」他目光落回手機,冷不丁追究,用毫無平仄的語氣。

    溫童後知後覺,原來從日本到此地,這些天他一直在找拿問她的獨處契機。

    「那趙總說說看,希望我錄了什麼?」

    她學舌他的世故話術,又側過臉來笑笑,是那種下屬朝上司的公式化笑容,見禮又疏離。

    「我希望什麼又不作數,」趙聿生有點煩躁居然擒不住這人,眉間不耐一秒無,他鬆了松領帶,「不如我來分析一下。倘若我是你,我自然就錄全程,左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證據提請舉報,參我一本潛規則之名。

    這樣一來能幫你父親剷除異黨,你得到他賞識;二來,你也再不必受眼中釘的氣。更豁出去些,還能把錄音內容上傳SNS,藉機造勢炒一把冠力。

    只要令尊捨得犧牲的話。」

    「想得不錯,這樣的確一勞永逸。」溫童心臟直突突,很不受用他話里的托大意味,她還是佯作鎮定地點頭,不駁他所有揣測。

    「然而,」話鋒一轉,「憑溫小姐芝麻點大的出息,即便我全程脫光了配合你上鏡,你怕是也沒膽色摁下錄攝鍵。」

    十字路口信號燈跳紅,溫童怒氣也到了閾值。車一停她就扭頭對他,「我要是當真錄了呢?」

    「還真真是七情上臉的性子,」趙聿生輕淡失笑,揚臂拍下遮陽板扳向她,「照照鏡子,很紅。」

    不等她言聲,他目光瞧入她眼底,復又道:「且不說你假設語氣就坐實了不成立,就算你錄了,照你見風就是雨的性子,這會兒早把錄音貼我耳邊放了。」

    某人刻薄而不自知,溫童氣得要咯血。她無從辯論,他就打蛇隨棍上,「我只拎不清一點,你明明打心底反感你父親的行為,結果卻言行不一地復刻他,是為的什麼?他做什麼看在你眼裡都是不香的,變成你的又成了好東西。」

    「拿來治你,不需要上檯面的道德手段。」

    對面人有一刻空拍,身子微趨過來,捫住她擋把上的手,「治我?」

    他重複這二字,不無聽笑的口吻。

    眼前一度氣頭上逞能的人,此刻泄氣低下頭,眉頭微微曲著,雙肩隱約還在抖。趙聿生不由矮下些寸目光,要確認是否又說哭了她。

    「實際上我也不稀得你錄音筆里的內容,有沒有包括前面那場重頭戲,總歸就算有,它也中傷不到我,最不濟我罪上再加一等。倒是認真想想,你要真把它披露出去,不論能不能傷敵一千,你自損得可不是一點點。」

    這人該是攻堅過心理學,每回都剖得極透徹,像手術刀不僅割切她肌理漿膜,更直狙病灶要害。

    溫童沉默垂首,由著他嗓音一厘厘進到眉睫之間。昨夜剛洗的劉海服帖在額前,趙聿生冷不丁吹亂了它,又抬手撥正。

    前文一大摞像是跋語,他眼下才回正文,「怎麼做你都還是令尊眼手裡的工具人。」

    「我早已認清這點,不消趙總提醒。」

    「那麼,那晚結束後套我的話,引誘我招供證詞,不是想拿這段錄音找令尊主持公道嗎?」

    說得溫童心驚膽戰,她好像騙誰騙自己都騙不了他。

    「趙聿生,」出聲瞬間,她喉嚨干燒得有些喑啞,清了清才好轉,「別再說了。」

    將好兩百秒的紅燈歸零,停止線前首位就是他們的車,啟動磨嘰了,後方長隊一趕一地鳴起長笛。

    躁動的盛怒的,撕扯般叫回溫童的神識。趙聿生已然圈著她的手,掛擋也鬆手剎,繼而清醒地關照她,「看路。」

    重新打包好心情,儘管手包里就躺著錄音筆,但溫童假裝已經拋卻了那樁事。

    「康宇的標我們競到了,忘記說,趙總辛苦,你領導有方。」這話是轉場辭令,生硬又帶些告饒的暗示。

    「那標毫無懸念和難度,不贏才意外。」

    溫童不敢分神地聚焦路況,邊上人話完也息了聲,一時垂眸瞧手機,一時又抬頭不期然出聲,告訴她下一步怎麼走。神出鬼沒那種。

    有回溫童就由他駭得,在高架匝道處險些別上一輛油罐車。所幸某人應激迅速,把住方向盤救回方向。

    不等她虛驚吁嘆,趙聿生劈頭蓋臉地奚落,「知道你盼我死,但搭上自己的命不值當!」

    「下回別找我代駕了。」

    身旁人好脾氣的表情,無聲覷她一眼,再沒贅言。

    -

    趙聿生約見的人,邵總,對方是深恆置業的總經理,確切地說,是邵氏產業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二人相識的因緣,長話短說還是拜周景文牽頭。會所包廂里他們握手之際,溫童豁然開朗了,那天周老闆的德州.撲克局上,這人就坐在趙聿生下首。

    一面之緣,他們私下有什麼後續她不得而知。總歸生意場是這樣,橋路搭得四通八達,轉山轉水地,沒準上一秒仇家下一秒又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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