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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破天荒興致勃勃地,邀他共進晚餐,再家常不過的晚餐。
溫滬遠卻莞爾推脫,他說自己已然吃過,興頭再高,胃口不奉陪了。
「改日罷。」回頭又問她,「要去日本了,興奮嗎?」
「當然。」
「是和聿生一起,也依然興奮?」
他不等她回答,「你們相與還不錯的樣子。」
溫童被他盯得瘮得慌,急急搖頭撇清,「我興奮只是因為要去日本。」
之後溫滬遠又說了什麼,溫童搞不拎清了,正如他此刻乾脆來電詳談的內容一般,信息量過大,她信或不信都兩難。
「我們上季度項目的首期產品,由於終檢時性能不過關,研發最終擱淺了。但銘星這次提前試發的新產品,可以說就是在我們數控核心上改良的復刻版。很多參數細節……我敢保證他們有我們的圖紙。」
像是會讀心一般,他搶答她心頭的疑問,「之所以這麼篤定,是因為我們的技術有產權水印。這是我從千禧年,集團起於微時起,就咂摸到的辦法。
剽竊等不正當競爭防不勝防,我只能把把柄藏在產品里,也許同你說不著,但你只要聽、只要照著做,我是不會害你的。
那個水印是刻意紕漏的設計硬傷。全程是我們工程師節節把控、環環拿捏出來的理念成果,他們儘管偷過去了,卻果真沒糾出錯。
這就好像一門心思撲在抄作業的學生,是沒可能分神管答案對錯的,也沒那個才識儲備。」
那頭光火到溫童能在這邊聽到摜茶杯、砸桌子的動靜。
她覺得他這人兩面得很極端,多數時候挺讀書人,清高又識大體,唯獨對這份基業瘋魔極了。
倘若每人都須有一樣事為之瘋魔……
她終於能理解,為何媽媽對他的愛會無疾而終。
「你先沉住氣,」溫童起身在包里翻到錄音筆,「所以為什麼這份懷疑又扣到了趙聿生頭上?」
對面人答非所問,「這些天我會在分部清查泄密根源,一併要求法務介入。
你所要做的就這麼一件,很簡單,在他缺席公司的關鍵時刻里,盯緊他動向。」
言畢就撂了電話。
空拉拉的盲音里,溫童望著手心仰躺的錄音筆,思緒像是潮水反覆地澎湃又乾涸,拍著她這條灘頭魚,進不得進又退不得退。
*
終究,她將那張備用卡同錄音筆一道,捂在了巾著袋裡。
被趕鴨子上架般地,心頭揣著沉沉包袱出了門。
入了夏的伊豆天暗得遲,等天色悉數染黑,花火才能昭顯出顏色。
但宇多田是個搶時間的執行派,老早派了兩輛車候在門外,要首先送他們去熱海。
儘管兩地之間相去不遠。
臨時拉建的考察團小群里,趙聿生申令眾人一樓匯合。
溫童著急忙慌奔下去時,乃至髮髻還沒綰好,散發鬆垮在肩上,就這麼郎當地嵌著根和風簪花。
簪花是櫻花骨朵型,垂兩掛扇穗子,踩著她小跑節拍,一緩一急地很是靈動。
「銘星那件事你也聽說了吧?」
某人正同陳子瞻說著話,迎面就見溫童躥過來,通身小紋和服,底色是很淡的米白,金紅鯉魚印花全鋪作跳色。
都賴她,他一跑神沒聽著陳的回應。
「我是不是拖後腿了?」
溫童心裡沒底地問,她沒敢但不得不瞧上眼前這人。趙聿生穿得簡便,一套深藍底家常和服而已,寬窄相間的豎條紋,雙臂環著胸,極簡風襯得人五官更精神立體。
他面上淡淡地,晾著她不作聲。
陳子瞻說:「沒拖沒拖,女孩子總要耽擱些對不對?我們理解。」
「非把磨嘰說得這麼中聽,老陳,功力見長啊。」
某人一句揶揄完,兀自抹身出去了。
路上幾人逸興遄飛地扯閒篇,宇多田向他們介紹風土,說到伊豆,溫童禁不住搶答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那是她第一次聽說這裡的源頭。
發音不是很規整,息聲後即刻有人匡正,她偏頭去,趙聿生坐在另一側窗邊,托著腮面無神色地瞧她。
形容在倒退的街景襯底下,蒙著西落日光,油畫一般,他突地用日語問她,「為什麼盯著我?」
溫童似懂非懂,「得感謝趙總教誨。」
「我教誨你什麼了?」「你」字發得尤為重,像是不買帳她的說法。
孫陳二人帶另幾位坐後面那輛。
於是后座就僅有他們,趙聿生遲遲得不到她應言,索性不動聲色挨近幾分。即刻溫童警鈴大作,把包攔去中央,又想到些什麼忙把包救回來。
她耍滑頭道:「趙總今天穿得十分好看。」
某人愣了愣,失笑,「你的油腔滑調也是我教的嗎?」
他視野里,一向怯生生的人竟斗膽頂嘴,「你不是不承認教過我什麼嗎?」
說著搖搖祭字團扇,下頜一揚,然而頰上的紅無論如何也扇不褪。
趙聿生千不該萬不該在此刻想起,陳子瞻上午同他玩趣的話:
都說和服有人.妻之欲。
又或許,即穿即脫的衣服本身就是欲望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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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二十分,花火大會準時拉幕。
斑斕光影在喧囂里燦爛又凋零,周而復始,人間一刻浩蕩如封膛爐火,一刻又回歸終場似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