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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溫童心想,好特麼硬核。
硬核的還在後頭。出於隨同和敬重,某人也是這麼抽的。
煙霧繚繞里溫肇豐沖他趕趕手,「你去罷,這局我記下了,回頭再繼續,」
再側首向溫童,「孩子你好,真高興我能在闔眼前認回你。」
他和關存儉儼然反差的兩種風格。前者直鼻方臉面相粗悍,後者,溫童印象里總是低眉善目的。
「爺爺好,您精神頭看起來不錯。」她有些難為情地應著,坐到他對過的羅漢床。
「我聽你爸說,你沒肯留在九間堂住,而是出去單過了?」溫肇豐話是朝她的,目光卻專注那一盤殘棋。
「對。」
「為的什麼?林淮對你不好,還是你爸招你不高興了?」
「沒有!」溫童忙攬鍋,「是我自己待不慣,需要個過渡期,興許回頭還會搬回去的。」
「唔,希望你和我想像中的一樣誠實。」把一句謎面拋進溫童腦海,溫肇豐也不慌給謎底,話鋒即刻一轉,「我很喜歡和你們年輕人交流,就好像我一個棺材老梆子,也能從你們口中了解外面的世道,
沒變多少,又變多少。你們思想總是活泛的。枯池注注水,它就還沒死。」
「比如小趙,現在又來個你,所以……,有空常來陪陪我。」
溫童乖乖頷首。
溫肇豐倏地問她,「你覺得小趙怎麼樣?」
「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扯謊,「特別好,平時工作也尤其關照我。」
殊不知老爺子頃刻拆台,手指頭點點她,更像是縱容地笑,「撒謊,你有一張實在不適合誆人的臉。」
溫童正是尷尬,又聽得他支吾,「小趙這個人,這個人……」半晌沒後話。
一根煙收梢,窗外雨勢加急,溫肇豐昏花的視線在她五官逡巡一番,說:「是像,像我們溫家人。」
「是嗎?我阿公總說我和媽媽一模子拓的。」
「你別信他呀,信我。我從來不騙人的。」
溫童給他老小孩脾氣逗笑,點頭隨和,「好的信您。」
「這雨一下齊全,屋裡就不泛潮了……」溫肇豐望望窗外,良久再問她,「孩子我們說句自家話,你認為自己挑得起你爸託付的擔子嗎?
你清楚你被找回來,是要做什麼的嗎?」
終究溫童在此問上拋錨了。
溫肇豐末了給她寬限時間,不慌眼巴前答覆,回去想想再告訴他。
*
宴罷盡歡且散,溫滬遠有要事先領林淮回去了,溫童只能委屈自己,上趙聿生的賊車。
他們這頓吃的是中午飯。
臨去前溫童聽廚子說,晚上還有一趟,但是招待老大家一對父子的。
她不由想到老爺子難參破的一句提醒,「給人鋪路給自己鋪路都是鋪,關鍵看你這個人,日後想怎麼個活法。」
趙聿生吃了不少酒,她上車的時候,這人闔眼靠在后座,且是中央。
她想著要麼關門移步去副駕,他又忽而睜眼,乜她一記,再無聲挪去最左邊。
溫童硬著頭皮坐上去,關門的瞬間左手摸到樣東西……,他領帶。
即刻她丟熱炭似的扔掉。
前半程車廂里僅雨聲無人聲的靜。
興許是代駕開的話匣子,說了句老天落雨都不喘氣,隨即趙聿生突然開腔,「你不覺得一個6歲小犢子,指向性地排斥你,過於早熟嗎?」
溫童良久才反應話是同她說的,偏頭去看,問話人就單臂杵在窗沿,微微右斜的懶散目光,朝她。
「還是說你這人本就不招小孩待見?」
她沒好氣,「童言無忌罷了。」
「嗯,可能吧。」
二人對話戛止,趙聿生低頭看起手機,暴雨天近乎零光照,昏暗裡光亮就舔著他五官。
溫童抓過的蚊子包腫了,她伸進手袋找那隻沒吃的紅雞蛋,想叩開殼拿來敷,一面一時腦熱地問某人,「趙總,公司在員工不出錯的情況下,會讓她順利轉正吧?」
「也得看考核業績的,我們小作坊一個,只能按坑種蘿蔔,沒法靠人情分把坑賣給蘿蔔。」
「你又在內涵我。」
「溫小姐真擅長看扁自己。」挖苦她的人即刻就笑。
溫童恨得要回嘴什麼,誰知雞蛋成精自個滾下來了,她說時遲那時快地彎腰去夠。
而車身將好一記陡剎,慣性把她重重拍向前座靠背。
溫童難為情地臊紅臉,沒去管後腦勺疼與否,趙聿生扽她回座了,也把紅雞蛋歸還她手裡。
然後她餘光瞄見他救她的那隻手,五指曲在一處搓了搓。
☆、5-4
小左賃的是北外灘的二級舊里。清早能看見巷道中拎痰盂的人,晚上翻個身不提防,就會鬧醒木板隔斷另一頭的鄰家小孩。
是處有個十分不中聽的蔑稱,上海話叫「下只角」。
簽合同那天,房東瞧著她身份證來了這麼一句,「左愛男,這什麼活見鬼的名字呀?」
是,活見鬼,她一家子都是討債鬼。
她叫房東儘量別呼自己大名,既然這枚黥面無論如何也剜不掉,那就拿補丁捂著。捂一天算一天。
房子窮酸倒有一味好。從仰躺在床的角度,小左可以眺見陸家嘴和東方明珠,隔著曬台那一竿大雜燴的文胸內衣,隔著浩浩湯湯的金三角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