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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8:21:54 作者: 梁仝
我沒有肖像權的,憑什麼按頭我是別個?你一下九流的宗桑,昨晚……」
她急急歇口,不能再講了,多說多錯,越說越跑偏。
就緊著屋內眾人目光搜刮過自己,她骨骼發抖,腳下穿釘地站原地。
辦公室冷氣打得極低,窗外雲端掉落的悶雷,大一聲小一聲,音波捶在窗玻璃上,共振進溫童心口。
在場人都不無尷尬,打哈哈圓滑過去。
趙聿生緩緩起身,一臉寒色地欺她跟前。溫童下意識後撤,也免不得吃到他襯衫上停留的涼氣。
「你長眼睛了嗎,以前實習的四家國企、五家小排擋,也許你擅闖總經理辦公室?以為自己能耐很大?也是,畢竟關係戶,這世道雖然變了,裙帶關係還是夠硬的,對吧?」
他劈頭蓋臉數落她了,外頭風雨仿佛潑到他眉眼間。
事後溫童才聽吳秘說,這場會談尤為打緊,她貿貿然衝進來,好險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一碼歸一碼,我關不關係戶和這件事……」她話一衝口,就由面前人無情搶白。
「現在我沒空,我在忙,看不出來嗎?你出門不安眼珠,腦仁也撂家裡了。」
溫童臊得雙頰通紅。她目光從趙聿生陰霾色的面上移開,慫包地貓去他左胸口袋,卻又驀然記起昨晚,他吻她的時候她手就無意識抵在那處。
慌慌張張,目光再度挪開,索性埋到地磚上。
「你是不是故意招我不痛快,討厭我來著?」她壓低音量詰問。
趙聿生嗓音掉在她頭頂,「故意招你,我沒興致也犯不上。但是討厭你,我的確,」
話完,抹過身面對局外人時,又換一臉和煦顏色,「叫各位掃興見笑了。嚴師出高徒,趙某對器重的人才總是高標準嚴要求的。」
他著吳安妮為茶几上再添三份茶點,每人杯里滿上水,然後聯絡他請客慣去的名宴酒樓,中午擺桌招待各位吃酒。
末了,側首看門邊一眼,提醒悻悻而去的溫童,「把門帶上。」
☆、4-2
公司樓下有家居酒屋,開間三米進深六米,不大的占位,卻經常餵飽申城員工。
「因為食堂,你懂的,多數人不高興吃大鍋飯,」藏青暖簾下,盡主之誼的蔣宗旭提醒溫童仔細腳,「看你好像沒習慣穿高跟。」
離神的溫童沒接收這句話。眼前的小燈籠、藝伎掛畫、榻榻米,和她情景交融了,她想到最近在追的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追得上頭,前晚還和苗苗隔空鬼叫,說編劇腦骨骼清奇,劇情脫韁式發展:
深海晶的前男友,也即男二竟和女二睡了。
溫童氣得胃酸反流,她和苗苗一個站男二一個站男主,這下真好,她臉腫老高。
苗苗事後諸葛地笑她:男二就是阿烏卵啊,幹嘛不好要喜歡他,松田龍平的臉不香嗎!
溫相相:我有初戀情結,行吧。
有初戀情結,像電影映到一半還在留戀開場龍標,故事無論有多少張面孔,最初即最難忘。
總之,什麼朱七七和白飛飛、郭芙蓉和祝無雙,
苗苗永遠站後者,而溫童堅定不移先來黨。
她又意難平到向程頭上了,再加,上午受的那頓氣隱隱要發作,她即刻知會蔣宗旭先自便,「我去上個廁所,」
實則是出門緩口氣。
夜色下的金融區,像金宇澄手下最濃墨的一筆。暴雨已休雲開星朗,門前一排國槐樹蓋,抖落積雨和蟬鳴。
一整日的緊繃感抻著她快分裂,此刻終於有契機破功,賒幾滴眼淚來委屈一下。
她不是沒討過罵,但沒哪回比這遭冤,甚至和阿公倒苦水,她想回家,不幹了,愛誰誰罷!
成年人的世界也許前腳在上坡道,後腳就下坡道。
「為什麼不幹了?」阿公過問。
「因為……」說話時,溫童就額頭趴在走廊落地窗,來不及吞下哭腔,倒先瞧見總經辦出來一伙人。為首的趙聿生,一手遞設計總工掌中,一手捫對方肩頭,唇梢一尾見禮從容的笑,
「設計上我是門外漢,無條件尊重專業意見,研發部那邊有什麼相左的地方,我會叫他們以貴團隊為主。」
那總工滿意值爆表的樣子,一口蹩腳中文畢,再張嘴卻是日語。溫童心緒跳脫過去,本意想看熱鬧,沒成想,聽到趙聿生熟極而流、字正腔圓的日語發音。
她吃癟,更像是自慚形穢,和阿公反口說沒什麼,「我瞎講的。」
這之前,情緒就像啞炮,響不成也得點著;
之後,這口氣就是籠上饅頭,不蒸也得爭。
她撂電話的時候,天外一聲擊地驚雷,整層樓短路眨閃般地煞白一下。她側過首,不遠處的某人也投來一眼,籠統的、不含情緒的,
像記得自己罵過人,但不記得罵過誰的一眼。
……
「你還需要烤牛舌嗎?」明檔前,蔣宗旭第N遭操心溫童的胃口。他瞧她興致缺缺,眼尾還洇著些紅,問她又回不打緊,那沒法,三分熟之下不便對隱私探究過深,只能借細節表達友好。
「不用了,謝謝。」其實今晚註定零食慾,強捱著幾根烤串下腹,溫童就陣亡了,單手有請狀地回禮蔣宗旭,「你繼續吃,不用在意我。」
暈黃燈光下,和樂三弦里,蔣宗旭一酌一食間看到的她,寡色OL風外一件薄皮衣,齊肩散發水波卷,骨子裡該是歡脫的本性,但掙不出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