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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6:47:02 作者: 不二小精靈
馬車停下的地勢頗高,向下看去整個壩口的情況看得分明,為了更快尋到爹爹,宋時祺央求姨母將她抱上了車頂,身穿青色官服的宋縣令在素衣人群中極為顯眼,宋時祺目光很快鎖定了他,此刻他袖子挽起,正親自將一個個巨大的沙袋搬上大壩缺口。
「我說你爹爹沒事吧,漾漾可安心了?」身後姨母的聲音響起,「好啦下來吧,咱們就不去給你爹爹添亂了,等他們休息的時候再把點心給你爹爹送過去可好?」
「嗯!」宋時祺點頭,但並不肯下來,索性在車頂坐下,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緊盯著父親,生怕一個沒看住父親就會消失一般。
謝宛勸了幾次未果,只好由著她去,無奈的同時又是心酸不已。
妹妹謝凝十年前生宋時祺之時難產血崩而亡,留下兩個女兒,小的嗷嗷待哺,而大姐兒宋時禧那時也不過三歲。毫無家族助力,好不容易在安平縣令位子上坐穩的宋彥銘還未從喪妻之痛中緩過神來就要獨自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
遠在杭城的她得知此事已是一年之後,彼時她剛從亡夫的家族桎梏中掙脫出來,本就對唯一的親妹妹萬般牽寄,得知此事急急趕到安平縣。
當時場景她至今記憶猶新:
堂堂七品縣令,家中卻可謂是一盆如洗,四歲的宋時禧人還未有灶台高便在生火切菜了,而路還未走穩的宋時祺被拴在一根柱子上搖搖晃晃追著地上的螞蟻玩,走幾步就跌一跤,雪白的小臉上滿是髒污。晌午下職後的宋彥銘匆匆趕回後院,安撫摔疼了嚶嚶哭泣的小女兒,然後手忙腳亂地將大女兒切好的菜下鍋亂燉。
她實是看不下去,追問家中為何連個僕人都沒有,可回答是原本有個老媽子伺候,前幾日被家人接回去養病了,還有個丫鬟,早上說是出去採買,半日了也沒見人影,後來才知是在外頭貪玩忘了時辰,歸家晚了。
謝宛哭笑不得,又氣又無奈,她丈夫亡故多年膝下又無兒無女,心疼妹妹留下的孩子,索性在府衙附近買了個小宅院住下,幫忙照顧兩個外甥女。
這些年還算安穩,兩個外甥女都極好,禧姐兒溫婉端方,如今家中大小瑣事都是她在操心,祺姐兒被一家人寵著,活潑爛漫,無憂無懼。只是自上次風寒之後便噩夢連連,尋遍名醫都不見好,她只得耐心看顧,慢慢開導,便如今日,既夢到了父親受傷,那便帶她實際瞧瞧,父親安好,心便安定了。
一記銅鑼敲響,是休憩的信號,天已然又下起了雨,壩上勞作的眾人紛紛找了避雨的地方就地坐下歇息。
「姨母,我們找爹爹去!」宋時祺急急晃動雙腿,向前伸著藕節般的胳膊,想要姨母抱她下來。
正當娘倆提了食盒,撐了傘往下方壩口行進之際,一陣急促的銅鑼聲響起,與方才歇晌的信號大為不同。
「不好!決堤了!」宋時祺正驚疑間,旁邊的一個衙役指著東面大喊著給出了答案。
附近零零散散休憩的約摸兩百多人,眾人隨著衙役所指方向看去,便見到東面一段還未來得及加固的大壩缺了個口子,泥黃的江水自遠處滾滾而來。
四周一片雜亂,多數人慌不擇路,下意識朝壩口的反方向離散,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還在缺口附近。
眼看著視線里那個青色的身影扛了沙袋朝缺口奔去,宋時祺慌極,失聲驚叫,「爹爹!」
身邊的女孩兒瘋了一般朝大壩缺口跑去,謝宛微怔之後連忙去追,太危險了,要是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敢想。
「爹爹……爹爹……」宋時祺口中喃喃,疾步在人群中穿梭,眼裡只有那襲青色身影。
夢中陰暗血腥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下人們的低語好似就在耳邊:
「哎呀,你不知道,眼看那洪水湧來,老爺二話不說就抱了兩個沙袋朝缺口堵去,那可是以身堵口啊……」
「老爺那雙腿被洪水捲來的巨石生生砸斷了,嘖嘖,那泥水都染紅了……」
「這腿肯定是廢了,能保住命已是奇蹟……可惜可惜,如此一心為民的清官,還要被問責……這哪有說理的地方啊……唉……」
……
眼眶逐漸模糊,她不知是眼花了還是怎的,只瞧著原本高大偉岸的父親在洪水面前是那麼的弱小而微不足道,不,再快些……再快些,她要阻止父親跳進缺口,即便那是生命盡頭,她也要用盡全力去到爹爹身邊。
渾身的酸意和急促的呼吸迫得她放慢了速度,可她還在咬牙堅持。
「嘭!」
眼前一襲澗藍身影閃過,宋時祺一時不察,猝不及防撞了上去,鼻尖至額頭一陣劇痛,本就積蓄在眼眶裡的淚水頓時狂飆而出,下一瞬眼前便是一黑,她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女主對前世的記憶是從零散的夢中慢慢串聯起來的,此刻回憶起的並不是前世全貌。
第2章 兩世初見
◎眼前是一位她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風姿俊逸,眉目舒朗如月,鼻樑高挺如松,烏眸清亮,溫潤卻不失清貴之氣。◎
***
元和三十八年春,京郊宋氏學堂花園,綠草如絲,紅英勃發。
清風堂內,隨著夫子下學的銅鈴聲響起,身著青衫,髮髻上綁了同色布帶的學子們朝夫子行禮後抱著書匣子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