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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5:35:47 作者: 宴清窈
母親宴明舒則是今年才回國。
三年過去,宴明舒沒想到,從前她的乖乖女兒,變成一個人見人恨的渣女。
此刻,宴明舒站在別墅高大鐵門前等待顧眉生。
她披著墨藍色披肩,底下是素白色典雅旗袍,從前的棕色捲髮也被拉直染黑,渾身是中國古典仕女的優雅。
只有她的眼睛露出一點端倪。
顧眉生外祖母是中德混血,眼睛是漂亮的淺灰色,在這一點上,宴明舒隨了她母親。
望見母親,遇見陳情時的情緒被盡數抹去,顧眉生笑意溫婉,「這麼冷,為什麼不去屋裡等我?」
宴明舒搭過女兒手,側目笑:「迫不及待。」
回國半年,宴明舒中文造詣進步神速,使用成語不在話下。
顧眉生同宴明舒說說笑笑到了別墅客廳。
抬眼看見顧言信,顧眉生唇角笑意微淡。
顧言信坐在水晶燈下沙發上,翻閱著一本書。
他年愈五十,眉目英挺,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睛,斯文儒雅。
女兒進來,他眉目不動,慢條斯理又翻了一頁書。
察覺到氣氛不對,宴明舒拉女兒衣袖,仰眸道:「為了見你,你爸爸特意從黎城趕回來呢,冷著臉做什麼呢?」
不想讓母親擔憂,顧眉生啟唇笑了笑,主動搭話:「爸爸什麼時候對老莊之學有興趣了?」
顧眉生目力極好,一眼看出,顧言信看得是《莊子集釋》。
「很早就有興趣。」顧言信回了她的話。
看氣氛回歸正常,宴明舒鬆了口氣,提過顧眉生手中的水果,道:「我去洗水果,看看廚房的菜,你們好好聊。」
說完,宴明舒走進廚房。
望見妻子身影徹底遮掩在廚房的圍簾後,顧言信合上書,微抬眼眸,望著他一貫敏銳的女兒,緩緩說道:「有時候,人需要追求極致自由。」
他鏡片後眼眸深邃。
站在客廳主燈下,顧眉生居高臨下望著父親,緩聲指正他的話:「但人更需要責任。」
——
顧家的晚餐一向安靜寧謐。
用餐習慣把家庭僅有的三個人分成三類人。
宴明舒習慣吃西餐,習慣用刀叉,她的晚餐是一份沙拉。
顧言信是中餐的忠實信仰者,他偏愛蘇菜,放在他面前的飯菜最為豐富,四菜一湯。
顧眉生胃不好,她的飯是一份養胃湯還有一份涼瓜青蝦丸。
他們遵循良好的用餐禮儀,食不言,整個飯廳,只有極輕的餐筷聲還有清淺的咀嚼聲。
連呼吸都很緩慢。
飯廳水晶吊燈照射這一室冷漠,魚缸里的魚緩慢游著時不時呼吸吐泡,增加一些聲響。
用餐完畢,顧眉生將勺子放到碗沿,宴明舒將刀叉放在餐盤旁,顧言信用絲帕輕擦唇角,三個人動作如此整齊劃一。
用餐終於結束,保姆過來收拾餐碟。她低垂眉眼,感受到僱主家人若有似無的注視,背脊慢慢生出汗意。
走出飯廳,深吸一口氣,她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剛剛在飯廳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吃完飯,無需交代什麼,顧言信起身去書房。
書房門重新閉合,顧眉生和宴明舒默契去小客廳聊天。
坐下後,看著女兒,宴明舒露出笑意。她沒有提相親的事情,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
「我們家附近來了鄰居,聽說是德國華裔,要邀請鄰居們參加招待晚會,我跟你父親不便出席,你替我們去?」
對於母親顧眉生從來有求必應,她點頭,「您把邀請函給我,我把那天空出來。」
宴明舒點頭,覺得沒什麼話說了,她站起身說:「我跟林太太約了去看歌劇,你去書房找你父親吧。」
顧眉生站起來跟她擁抱。
「好。」
宴明舒溫柔撫摸女兒背脊,道:「去跟你父親談談吧,什麼矛盾是解不開的呢?」
抬頭,看著母親溫婉眉眼,顧眉生欲言又止。
作為妻子,母親應該更了解她的丈夫,但她好像又一點不知道。
作為女兒,顧眉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戳破這個虛偽的幻象。
看懂女兒的神情,宴明舒無所謂笑了笑,拍女兒肩膀,寬慰道:「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她提著手包走出門。
天已經漸漸黑透,月亮掩埋在厚厚雲層底。
望向天際,宴明舒笑了笑。
從嫁給顧言信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什麼。
對於情感,她從未期待。
——
顧言信的書房在三樓,樓上房間全部被打通,只留了一條過道,占了幾乎一整個樓層。
過道右側是通透的落地窗,抬眼望去,可以看見花園全部景色。
顧家的花園也是涇渭分明,分為三片。
左側是顧言信喜歡的蘭花,中間種滿顧眉生喜歡的鳶尾,最右側是一座玻璃花房,裡面種著珍奇玫瑰。
顧言信喜歡蘭花的風骨素雅,身上常年帶著淺淡的蘭花香氣。他有輕微潔癖,西裝總是穿得妥帖一絲不苟。
但在那一天,她如往常一樣擁抱父親時,側目瞥見他衣領,有一根屬於女人的細發。呼吸之間,在蘭花香氣之外,能聞到梔子花的甜膩香氣。
心底陡然沉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