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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5:03:39 作者: 遙的海王琴
是的,女人筆下的舞者沒有五官,舞衣也只是點綴了白羽。
女人嘴角噙著笑容,輕輕搖頭,「已經完美了。」
舞者的神韻和美麗都在他的身姿上,引頸向著天空,那畫布無法展開的地方,似乎有更廣闊的舞台,亦或者自由,有沒有臉又有什麼關係?
那時候的男孩沒想到那麼多,他乖乖地將模型捧回桌上,準備等母親畫完一起去院子曬太陽,盪個鞦韆,吃個悠閒的下午茶。
然而,美好的期待很快成了泡沫,門突然被大力地踹開,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只見一個男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來,打破了這一室的溫馨。
他看也沒看怔愣的男孩,徑直走向窗前的女人,雖然腳步不穩,踉踉蹌蹌,但速度很快,伴隨著一身的酒氣,也帶來了恐怖的陰霾。
身後接連響起了哐當,那是畫架和水桶傾倒的聲音,接著便是響亮的一巴掌,以及女人驚呼和悶哼。
「嘩啦……」那搭了三天,傾注了男孩所有專注的飛船模型頃刻間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他瘋也似得撲了上去,狠狠地咬在男人掐著女人脖子上的手腕,用盡了最大的咬合力。
初顯紳士風度的男孩轉瞬間成了一個兇狠的狼崽子,對著傷害母親的男人露出了稚嫩的尖牙。
男人一聲慘叫,下意識地放開了女人,卻抬起腳就對著男孩的肚子使勁踹下去。
「媽的,小混蛋!」
男孩被踹飛出去,撞上了桌子,倒在了滿地的模型零件上,膈得他全身都疼,而且那一腳太用力了,他蜷縮著身體,痛苦地呻.吟。
「成睿!」女人驚呼了一聲,就要從地上爬過來,卻被男人一把扯住頭髮拉了回去。
痛苦的哀鳴,拳頭的鈍悶聲,伴隨著咒罵在屋裡響起,陽光似乎失去了溫度,只剩下冰冷的寒意,絲絲隨著聲音沁入骨髓。
「媽媽……」男孩掙扎著站起來,他顧不得肚子上的疼痛,伸出手,一步一步走過去,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太小了,根本無法阻住男人的暴行,他只能跟以前一樣,哀求道:「不要再打了,爸爸,不要再打了,求求你……」
「走……成睿……出去……」女人溫柔的笑容碎成了恐懼,被眼淚分割,刺在男孩的心臟上,一片一片地化開。
男人一把將男孩揮開,猩紅得不知道是發泄還是興奮的眼睛,猶如失去理智的野獸,他對著門口吼道:「把這小兔崽子給我拖出去!」
「成睿少爺,我先送您出去吧,這裡很亂。」身後立刻響起管家的聲音,男孩回過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門口站著幾個傭人,以及男人的助理,他們對女人的慘叫無動於衷,對男人的暴虐視而不見,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場身臨其境的電影。
「成睿少爺,您別管了,走吧。」管家嘆息著拉住他的手,想要將他帶出去。
然而男孩卻一口咬在他的手上,掙扎著要往男人身上撲,於是管家忍著痛,不容置疑地將他拖出去。
跳躍著嚮往自由的舞者很快被撕爛落在地上,抱頭哀鳴的女人在上面掙扎哭泣,身上染上了未乾的顏料,唯有血紅最為刺眼。
很快,這最後的畫面也在男孩面前徹底關閉。
慘叫聲隔著門斷斷續續傳出來,男孩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脫了管家,他使勁地拍打著門板,聲音沙啞,「放過媽媽吧,爸爸,求求你,別打了,她是媽媽啊!」
他淚流滿面,握著門把手死活不肯離開,回頭看著門口的傭人,無助地請求道:「媽媽會死的……你們救救她……」
「她會死的!」
門口的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任何動作,這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即使眼中有惻隱不忍,但最終他們不敢違背裡面的男人。
男孩面露絕望。
一分一秒的時間猶如煎熬,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等到裡面的聲音弱下去,直至再無聲響,門才打開。
只見方才凶戾的男人正打理自己的頭髮,捋直衣襟,以衣冠禽獸的姿態從裡面走出來。
似乎發泄夠了,他步履平穩,臉上還端著虛假的笑容,和善的猶如一名儒雅的學者,對著管家吩咐道:「給太太找個醫生。」
管家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他低頭看了看呆滯的男孩,魔鬼滿足地收起獠牙,故作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那一天,家庭醫生趕來了之後,女人被緊急送進了醫院,ICU。
而男孩躺在她隔壁的病房,胃部出血。
一直到過了好幾天,男孩才在別人的談論中得知,男人那天的暴怒是因為祖父將最重要的一個項目交給了小兒子,男人爭奪失敗,恰好小舅子豪賭輸掉了合作款,又舔著臉來找姐夫「幫忙」。
可這些,又乾女人和男孩什麼事?
二十多年了,俞斯年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鎮定地面對他,但沒想到重新見到謝章的瞬間,那封存已久的記憶還是再一次浮現,男人那虛偽的笑容通過鏡片的折射,仿佛又扭曲成當日恐怖的猙獰和凶戾,如影隨行,猶如噩夢。
俞斯年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耳邊似乎能聽到男孩驚恐的哀求,女人氣若遊絲的呻.吟,他以為自己準備好了,但是此刻內心的憤怒依舊像爆發的火山,難以抑制地噴出岩溶。
這些年在國外,他一邊讀書,一邊照顧母親,身體的創傷能夠癒合,然而心理的傷痕卻讓女人產生了強烈的應激反應,前幾年他無時無刻不處在隨時失去母親的恐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