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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48:37 作者: 雲雨無憑
    那時候,十八歲的劉豐年給二十歲出頭的祝富華下跪,磕頭。

    他紅著眼睛,說:「要是某天,我死在戰場上,也麻煩你,還有各位姨媽照顧我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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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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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最終章哦~

    第60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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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透過窗前的紗簾,落在了床腳處,王月香的這個午覺睡了數個小時,醒來之後,她不聲不響地在床沿上端坐著,坐了快十分鐘。

    「小娟,小娟,」王月香低聲喊著保姆的名字,然後,她轉身趴在了床上,從薄薄的被子底下摸東西,她永遠告別了年輕時代,成了一個真正的、羸弱的老人,她說,「小娟,我的元寶不見了,是不是出去玩兒了?你快去找找,天要黑了。」

    小保姆摘了圍裙,著急地從廚房裡跑了過來,她一邊揩手一邊說:「老太太,元寶沒出去,這就來,這就來了,我去把他抱過來。」

    餐桌上的菜擺好了一半,天還沒黑,但光線溫暖的頂燈開了,祝富華站在桌子旁邊剝蒜,陳淮水和祝寶女在廚房裡忙碌著,祝三女湊到祝富華身邊,小聲說:「我聽說上海有家醫院專門看這種病,我想帶媽再去一次,說不定能治好呢。」

    「三姐,要是美國能治好,我和淮水都能送她去美國,」祝富華把蒜放進碗裡,嘆了一口氣,說,「人家醫生都說了,這個病是治不好的,再說了,她現在這樣,誰都不認識,就知道小娟,我們輕鬆,她自己也解脫了。」

    王月香滿頭花白的髮絲,走起路來算不上慢,她抱著那個髒兮兮的洋娃娃,從臥室里出來了,她將在場的人環顧一圈,忽然問:「小娟,這些都是誰啊?你怎麼讓他們進來了?」

    「老太太,他們是我的親戚,來家裡幫忙的。」

    「你別讓親戚做飯啊,你快去忙著,」王月香自如地坐在了祝富華旁邊的椅子上,她抬起頭喊了小娟一聲,說,「別忘了給元寶沖奶,他餓了,又尿了,你們先坐,我給孫子換尿布,再給你們倒茶。」

    「你別忙了,」祝三女扶著王月香去了沙發上,說,「孩子沒尿,你摸摸,乾的。」

    說話的間隙,祝三女轉頭看向祝富華,然後茫然地皺眉,而祝富華只是端站在原地,他看向這裡的時候,什麼表情都沒有。

    王月香的姿勢像是在抱一個真正的嬰兒,她給洋娃娃準備了一個藍色碎花布的襁褓,還將奶嘴掛在它的脖子上,她忽然拽住了祝三女的手,問:「你家在哪兒?」

    「我是本地人,住得不遠。」

    「這是我小孫子,叫元寶,八八年……不是不是八六年七月生的,剛一歲,是個男孩兒,」王月香像是在說什麼令人欣喜的秘密,她湊在祝三女耳邊,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她把祝三女的手往襁褓里放,說,「你摸摸他的小雀雀,是不是男孩兒?」

    祝三女忽然不那麼順從她了,而像是觸電一樣將手縮了回去,她沒回答什麼,想了想,說:「你歇著吧,我們吃飯了,你又不吃肉,想吃什麼就跟小娟和我們說。」

    祝寶女出了廚房,給王月香端半碗放了白薯的稀粥,祝富華進了廚房,他不言不語,將泛紅的眼睛合住,然後,把臉埋在了陳淮水的肩膀上。

    「別放在心上就好了,她是個病人,說的話聽聽就行。」陳淮水一手翻動著鍋里的排骨,一手攬著祝富華的腦袋,說道。

    祝富華還是低聲地嘆息,他沉默了許久,說:「她是我親媽,但我有時候挺恨她的。」

    陳淮水是時刻都存在的溫暖,至少,祝富華是這樣認為的。在陳淮水面前,他能夠把太極端的話說出來,也不會引來膚淺的說教,他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和那個從小到大生活的家有所不同。

    端午節的晚餐快要開始了,但下一次相聚還沒有確切的時間,祝富華和陳淮水並不會經常過來探望,祝引男幾乎沒來過,祝二女和祝四女一年來一兩次,祝三女和祝寶女是最常來的,可也只是吃頓飯就離開。

    王月香忘記了姐弟六個人,也不再需要他們,他們以各自的立場牽掛著王月香,只是,這種牽掛和愛是完全不同的。

    王月香現在最常做的事是曬太陽,她總抱著那個叫「元寶」的洋娃娃,她最離不開的人是小娟,她唯一沒忘掉的人是祝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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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之後,陳淮水將姥姥從前住的新院子全部買了回來,那條巷子裡不剩幾個舊相識了,磚瓦和門牆還是從前樣子,奔跑的孩子還是從前樣子,巷口鋪子還賣汽水零食和醬油醋,還有台紅色電話。

    新創的子品牌主營高端中餐,招牌掛在了新院子的門上,卓家老兩口早已西去,可他們養過鳥的籠子又被掛回了屋檐下,夏天傍晚,鳥叫夾雜院子外零星的蟲鳴,陳淮水曾經的幾位同學駕著轎車特地過來,這一頓是陳淮水請客,就像他曾經承諾的那樣:「要是哪天我能娶到他,我就帶他來見你們。」

    現在見了面是稱呼陳總的,甚至連卓晴也這麼調侃地叫,她第一次過來參觀,踩高跟鞋、戴眼鏡,踏上了兒時走過無數次的巷道,她轉身對陳淮水說:「我是個無神論者,但有時候卻很相信命運,就像這個地方,我年輕的時候拼盡全力想飛出去,最終飛了出去,可現在我又回來了,你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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