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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48:37 作者: 雲雨無憑
    「陳淮水他……出事了,」吳月玲打算強顏歡笑,可她終究皺了皺眉,眼睛紅了一圈,她說,「九一年的時候出的事,我們熟悉的同學和朋友都知道,現在情況算不上太好,也不做科研了,挺可憐的。」

    這個燥熱的八月,電風扇似乎也不管用了,似乎,太陽撒下的不是光芒而是火苗,那種滾燙的、赤紅色的火苗。

    吳月玲聲音里有了哭腔,她為了忍住眼淚,只能低聲地說:「實驗室爆炸了,一共五個人,四個人都燒死了,就他一個人活著,但他也受傷了,臉也傷到了,現在反正……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也不許我們去見他。」

    一種似曾相識的悲痛感從祝富華思緒深處蔓延,在很短的時間裡,他已經想了無數件事,第一個想的就是許多年前團結化工廠的爆炸和大火。

    祝富華的父親就死在了那場火里。

    「陳淮水……活著嗎?」

    祝富華的聲音是木然的,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噩夢。

    後來,吳月玲走了,天還是熱,越來越熱,祝富華坐在店鋪的櫃檯下面,電扇的風直往他臉上刮,他仰起頭哭得不能自已了,這時候,去買菜的王月香才回來。

    「我買了茄子,咱們晚上吃豬肉燒茄子。」王月香自顧自地說話,一進門就擦汗,她還沒看到祝富華的表情,也沒聽到他壓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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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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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大院裡種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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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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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女人賣燈具,她的丈夫裝燈具,還幹了一些七零八碎的兼職,譬如換港幣、接遊客、幫買火車票。

    祝富華和他們算是熟的,可也沒那麼熟,小狗喜歡祝富華,所以總在他褲腳處蹭來蹭去,女老闆捧著碗坐在一堆紙箱裡,吃米飯和青辣椒炒肉,她擦了擦嘴邊的油,問:「祝老闆,你去哪裡呀?」

    「回老家,」祝富華怕被王月香阻攔,也怕被她發現,所以,他是偷偷過來的,更沒向王月香透露任何有關陳淮水的消息,他壓低聲音,「你別跟我媽說,要是她知道了就不讓我走了。」

    「肯定不說,你讓我賺錢的嘛,」女人拿來了破舊的皮面本子,說,「你把時間目的地寫下來,我老公馬上就回來了。」

    「我,我不太會寫。」

    「你都會記帳還不會寫字呀?」

    祝富華深吸了一口氣,說:「會寫幾個,我怕寫錯了。」

    女人放下碗站了起來,她從擁擠的貨架之間出去,在門口用方言大喊著:「妹妹,妹妹,你進來幫媽媽做事。」

    妹妹是她家小女兒的乳名,小姑娘也就七八歲,長得瘦瘦黑黑,有一雙微凹的眼睛,她穿著背心短褲跑進來,拿起筆站在祝富華的面前,女人說:「你聽叔叔說,叔叔說什麼你寫什麼。」

    「好。」

    外面的天空很黑,空氣還是熱的,甚至比晴朗的時候更熱,祝富華抬起手擦著腮邊的汗,他說什麼,小姑娘就寫什麼,小姑娘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是第二天早晨拿到火車票的,男老闆排了大半夜的隊,祝富華想多給他勞務費,他卻只收了一半,男人說:「祝老闆,要是你有老鄉過來,接客人、買票、帶著遊玩,我都可以的。」

    「好,要是有人來深圳,我就讓他們來找你。」

    祝富華把火車票放進皺皺巴巴的煙盒裡,把煙盒塞在褲袋裡,他步行去外面的大路上轉了一圈,那一片全都是買衣服鞋子的商業街,火車今天夜裡就要出發了,祝富華想給許久沒見的陳淮水帶一件禮物。

    下雨了,一切聲音都被壓抑在嘈雜的水聲里,水像帘子一樣從屋檐上落下,買好了禮物,在店鋪里躲雨祝富華將煙盒拿了出來,他端詳著那張火車票,人還在這裡,可心早就沒有頭緒地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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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視野中全都是廣袤的平原,沒了那麼多葉子寬闊的樹,也沒了高樓大廈,祝富華險些一頭撞在了車窗玻璃上,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帆布挎包,盡力吞咽口水。

    是有太陽的,那種下午才有的太陽,雖然偏斜,但仍舊熱烈。

    祝富華擰開水壺,把熱水倒進水壺蓋子裡,吹了吹,再嘗一口,他發現水沒有想像得那麼燙,因此又一連喝了好幾口。

    祝富華從挎包里翻出了嶄新的錢夾,錢夾一打開,映入眼帘的就是陳淮水的那張舊照片,那時的他青蔥又文雅,愛交朋友,愛出去玩,和誰都能聊幾句,可是現在呢,吳月玲說他誰都不願意見了。

    祝富華合上了錢夾,用手心把臉上的淚水抹乾淨,他一吸氣,又顫抖著呼出去,身邊坐著的女人抱著嬰兒,嬰兒沉睡在女人懷裡。

    她說:「小伙子,別哭了,哎,你別哭了。」

    女人塞來半串紫紅的葡萄,低聲說:「吃吧,我兒子和你差不多大,看你哭,我都要心疼了。」

    「謝謝,謝謝姨。」

    「不謝,」女人爽朗地笑了一聲,說道,「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兒子媳婦在也是在深圳闖蕩的,這不,我把小孫子帶回家照顧,他們小兩口顧不上。」

    紫紅色的葡萄,味道酸甜,聽女人說話的時候,祝富華咀嚼著一顆,這種味道使他想起了空司大院裡種的葡萄,那時候陳淮水偷偷摘來送給他吃,滿滿一籃子,顏色比這些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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