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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48:37 作者: 雲雨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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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車從巷口開到街上,從城市的中心往邊緣去,後來逐漸看不到高樓了,再後來,連平房都看不到,祝富華坐在后座,副駕駛上是虎子,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遠房伯伯。

    「我們不用去女方家裡,」遠房伯伯說,「村子太偏了,車進不去,早就說好了,他們往外走,在有路的地方等咱們。」

    鄉下小路並不好走,沒有石子,更別說柏油,虎子轉過身來,衝著祝富華笑,問他:「富華,晚上要入洞房了,緊張麼?」

    祝富華的表情不為所動,他將手裡那束塑料假花攥得死緊,搖著頭,淡淡回答:「不。」

    「別多想啊,我逗你的,但看看這地方,慧蘭能嫁到城裡,也算是有福氣了。」

    祝富華總是心不在焉,他含混地應答著虎子的話,別人說什麼玩笑他都笑不起來,伯伯語重心長,說:「富華,你結了婚,也算是跟你爸有個交代了,他那時候出意外,走得早,肯定很放心不下你。」

    「能不能……」

    祝富華似乎要問什麼,可話只說了一半,他皺起眉頭,鄉道顛簸得人有些頭暈,車繼續行駛,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後,就到了真正原始的、偏僻的鄉村,路上能看見透藍的天空、棉花一樣的雲朵,能看見翠綠色的、一塊挨著一塊的田野。

    「虎子,」車上另外的人里,祝富華只和虎子最熟悉,他吞吞吐吐,說,「虎子,能不能停一下車,我想……想撒尿。」

    「撒尿……」司機首先應聲,說,「能不能憋一下,咱們前面再停車。」

    「憋不住了。」祝富華情緒不高漲,因此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他像個痊癒不久的病人,連面色都變得蒼白。

    司機拗不過,因此,在一片樹林邊停了車,說:「好吧,你去吧。」

    虎子在車上吸菸,一手擱在車窗上彈菸灰,祝富華下車時甚至有些踉踉蹌蹌,虎子笑他:「憨不憨啊你。」

    陌生的空氣是草味、土味,也染著林間枯葉腐爛的氣味,祝富華有點暈了,所以站都站不穩,可他還是拎著那束假花,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樹林裡。

    進了林子,就是不顧一切的奔跑了,一開始,腿還是軟的,腦子還是糊塗的,跑了很久,祝富華都不敢停下,甚至想跑得更快。

    他扔掉了西裝,也扔掉了襯衣,只穿著嶄新的白背心,還將褲腿卷了起來,這時候,林間的風颳在他身上,是一點都不涼快的,可祝富華像是從拘禁里得了解放,變得瘋狂又恣意,然而,更多的是怕,他怕有人追上來,怕結婚,怕與齊慧蘭變成夫妻就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他更怕離開陳淮水,怕他生氣所以不見自己,怕和陳淮水分離。

    這不是一篇廣闊的樹林,祝富華沒一個小時就見到了一條窄窄的村道,路上人不多,筆直高聳的楊樹「嘩啦嘩啦」響。

    祝富華覺得自己像一片失去了水分的樹葉,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怎麼回城裡,倒在樹蔭下,陽光從樹葉的間隙射下來,像金色的魚鱗。

    歇了幾分鐘,祝富華就沿著村道往前走,他找農戶討來一瓢井水喝,又碰上一輛不知去向的驢車,祝富華問趕車的人:「大爺,你去哪兒?」

    「去鎮上,去不去?你要去就上來,我捎你一段。」

    祝富華瞬間就喪氣了,他不知道鎮上是哪裡,但他的確不去鎮上,他說:「我去市里,城裡,回家。」

    趕車人拿下草帽撓著頭,皺起一張黢黑的臉,想了想,說:「我捎你到鎮上唄,你到鎮上找得著車,這地方沒車。」

    烈日不休,午後是更熱更熱的時候,祝富華搭了這輛搖搖晃晃的驢車,還戴著趕車人備用的帽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家了。

    他只覺得逃離了接親是很正確的決定,就像是,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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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第39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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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淮水坐在姥姥家沙發上看電視,抬頭看鐘表,發現已經夜裡九點多了,姥姥給他沖了一杯奶粉,又把中午買的新鮮麵包拿過來,說:「家棟,你下午過來到現在都沒吃飯,把這奶喝了,再吃點兒。」

    「我不餓。」

    電視裡在播廣告,陳淮水也不換台,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進去,後來換了個姿勢坐著,說:「行吧,那不吃麵包了,我把奶喝了。」

    「你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要是不跟我說,我就給你媽打電話了啊,弄得我心臟病都要犯了,」姥姥挨著他坐下,說,「要是你在外邊惹禍了,那得跟家裡說,姥姥知道你是好孩子,沒什麼壞心眼。」

    「姥姥,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我能惹什麼禍啊……」

    「那你吃不吃泡方便麵?吃的話柜子里還有幾包。」

    陳淮水乾脆直接橫躺在沙發上,他閉上了眼睛,說:「我覺得該回去了,已經九點多了,可能巷子裡都沒什麼人了。」

    「我都給你鋪好床了,就睡我這兒唄。」

    「不,我要回去。」

    陳淮水不想將落寞表露太多,他喝了一杯牛奶下樓,當涼爽的風吹到臉上時,傷感也隨之加重了。

    這是一種帶著恨的痛,可陳淮水說不出自己在恨誰,或許是王月香,或許是齊慧蘭。他又想流眼淚了,不敢去想祝富華此時此刻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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