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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48:37 作者: 雲雨無憑
「我沒那麼無聊。」陳淮水坐在副駕,他穿著一件米白色西裝,配著紅色條紋的領帶,外面是一件淺灰色的羽絨衣,他拿著蔣傑的打火機玩了好半天,然後,又放回原來的地方。
蔣傑問:「為什麼?」
「你猜。」
陳淮水的內心是忐忑的,他不知道透露他和祝富華的關係有什麼後果,他覺得這是一件驚人的大事,因此,哪怕是蔣傑,也不足以讓他完全信任。
蔣傑把菸頭丟在了外面,他搖起車窗,皺了皺眉,說:「我怎麼猜。」
「其實也沒什麼原因,就是我想一個人安靜學習,家裡不太方便。」
「為什麼不去麗水路住?」
「那是我的婚房,」陳淮水想了想,說道,「怕住舊了。」
他認真的理由聽得蔣傑發笑,蔣傑清了清喉嚨,把住了方向盤,轎車再次起步,向祝富華家的方向駛去。
蔣傑說:「怕什麼,說不定到你結婚的時候,能再換一套新的。」
「你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明白。」
陳淮水又開始玩蔣傑的BP機。
蔣傑說:「你自己都解釋不清楚,我當然弄不明白。」
至此,陳淮水甚至開始懷疑蔣傑是否真的愚鈍,他轉過頭,盯著蔣傑看了好半天。
又問他:「你的學上得怎麼樣?除了學習之外……有沒有遇到什麼心儀的人?」
「心儀的人,那可太多了,我都介紹不過來,」蔣傑又開始誇大其詞,他說,「你就等著畢業喝我的喜酒吧。」
路上沒有林蔭,顏色單調的樹的枝條在半空中伸展,投下網狀的影子,陳淮水說:「前邊就是,就到路口停。」
「咱倆一起進去?」
「不用了,」不等車停穩,陳淮水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敲著車玻璃,說,「你在車裡曬曬太陽,我馬上帶他出來。」
蔣傑的口哨精進了不少,陳淮水走了好一段路,還隱約聽得到口哨聲,他加快了步子,可是,還沒走到巷口鋪子那兒,就看見了祝富華。
祝富華沖他招手,靠近了,又沖他笑,說:「天暖和一點兒了。」
「還是冷的。」
「蔣傑呢?」
「他開車,在外邊路口等我們。」
一段路上的疾走,使得陳淮水氣喘吁吁,他一碰面就把手覆在祝富華兩邊臉蛋上,問他:「過年好好吃飯了沒?」
「嗯。」
「好好吃肉了沒?」
「吃了,」說著話,祝富華從衣袋裡找東西,他翻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來,說,「吃糖,我給你帶的糖,還有……」
一大把糖被塞進陳淮水的手裡,祝富華又在自己另一邊衣袋裡翻找,掏出來的是炒榛子,他說:「我二姐從東北帶回來的。」
「謝謝。」對於這些心意,陳淮水從來不想推辭,他的衣袋被裝得鼓囊囊了,祝富華站在他旁邊笑。
祝富華說:「謝謝你托人照顧豐年,他給家裡打電話了,說在那邊生活得很好,我也跟我大姐說了,說你那麼好,幫了我們豐年。」
他的手在空下去的衣袋裡揣著,跟隨陳淮水往大路上走,陳淮水說:「不用跟我客氣,其實也沒幫什麼,不值得一提。」
陳淮水沒有料想到祝富華會忽然牽手,他感覺自己的指頭被冰冰涼涼的一隻手掰開了,然後,小心翼翼抓了一下,還沒有五秒鐘。
陳淮水反客為主,不願意將祝富華的手放開,他說:「不要怕,不用怕,沒人會看見。」
「別讓蔣傑看見。」祝富華著急地囑咐他,可是,他不敢將聲音抬得太高。
陳淮水點了點頭,說:「咱們到前邊樹那裡就鬆開。」
風疾馳在冬與春的邊界上,當時間過去了,才能真正體味時間的迅疾。
一九八九年過去了一百多天,天終於徹底變熱了,祝富華的面點手藝能基本出師,他學會了做包子,做南北點心,做柏師傅最拿手的饅頭,也學了怎樣做加了黃油的麵包。
陳淮水騎著自行車,祝富華坐在后座上,兩個人穿過赤紅色的夕陽,衣角輕輕飄動。北方的晴天很多很多,雨天倒是珍貴的,車輪揚起星星點點的塵土,有一些濺在祝富華的褲腳上,他把自己穿戴得乾淨整潔,還是留著不那麼長的頭髮,買了一件很時髦的印花藍色襯衣。
陳淮水把車子停在院子門口,祝富華敏捷地從車上跳下來,說:「我先回去了,我媽不在,說讓我洗衣服。」
「你早點兒睡覺。」陳淮水囑咐他。
祝富華的一隻手扶著車座,他與陳淮水面對面站著,看著他浸泡在夕陽光澤里的臉,應聲:「我知道,再過四天我就休息,到時候來找你,你到時候騎摩托車帶我。」
「好。」陳淮水鄭重地點頭。
短暫分別時總有說不完的話,要回去了,祝富華說:「餓了就吃麵包,我放在你包里了,我自己做的,可能沒師父做的好吃。」
他已經轉身了,已經邁開步子了,可剛走一步,陳淮水又貼上來拽手,見有人來,便將手鬆開。
那人沒往這兒看,徑直地走遠了。
陳淮水的肩膀撞上祝富華的肩膀,他說:「晚上來找我睡。」
「不行,我媽待會兒要回來的。」
「好吧。」
天像是猛地暗了下去,明天是個晴天,不知道後天是不是也晴朗,陳淮水深吸一口氣,看著祝富華離開,他把自行車往院子裡搬,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