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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48:37 作者: 雲雨無憑
「還錢,」陳淮水說,「不然我告訴我爸,他是空軍的司令,專門抓壞人。」
「我們又不是壞人,我們是小孩兒。」高個兒推了陳淮水一把。
高個兒力氣很大,陳淮水的手擱在大頭肩上,才不至於摔倒,他畢竟是個十歲孩子,也沒做過幾件出頭的事,只能借一借陳立旺的威風。
他說:「小孩兒也抓,只要做了壞事的都是壞人。」
陳淮水的額頭出汗了,一陣風颳過來,弄得臉上溫涼,那幾個小子撒開腿跑了,走之前不忘對陳淮水示威。
而祝富華呢,攥著那兩張捏得皺巴巴的鈔票,盯著陳淮水看,一言不發。
他猶豫了好半天,才顫顫巍巍地把錢遞出去,一鼓作氣,說:「給你們家……買玻璃,不然冬天的時候冷。」
陳淮水沒接錢,他問:「他們騙了你幾次?」
「對。」
「我是問騙了你多少次。」
「我算一算,」祝富華不識數,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因此,陳淮水的問題弄得他有些窘,於是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說,「好了,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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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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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第一回,又見了第二回,第三次見面是在附近的菜市,陳淮水和姥姥一起買菜,祝富華被三姐帶出來吃早點,三姐身邊是她的對象,叫秦子湘,倆人一個十八,一個十九,女的弱柳扶風,細聲輕笑,男的內斂斯文,沉默少言。
祝三女是個天生的小姐身子,附近讀過書的人都說她像黛玉,可她比黛玉愛笑,笑起來露一排白白的牙,冬天的時候,她脖子上總戴著毛織的藍圍巾,是最愛的二姐給她織的。
而夏天,祝三女總穿著一件洗得發皺的淺黃色襯衣,麻色褲子,她張開小嘴咬油條,又伸手幫祝富華把油條撕開,仨人一人一碗豆腐腦,一旁的油紙上還放著給祝富華買的綠豆糕,祝富華遇見了陳淮水,把綠豆糕拿給他吃,姥姥在攤子前邊等油條,陳淮水乖乖跟在旁邊,一手拿著綠豆糕,一手拿著待會兒放油條的盆。
秦子湘不是個富裕的人,現如今進了城裡一家沒錢的小學,當了一名沒錢的老師,他付了一頓早點錢,又把找零的分票數了兩遍,然後,放進錢夾子裡。
祝三女說:「等我攢了錢,請你吃好的,你就那兩個工資,還要養活全家人,就別再給我花了。」
秦子湘模樣倒是俊朗,鼻樑上還駕著銀邊的眼鏡,他白襯衣的擺子塞在褲子裡,繫著皮帶,整個人高瘦。
陳淮水咬了一口綠豆糕,說:「我每個星期天都來姥姥家,放暑假的時候也會來,放寒假的時候說不準了,天太冷了。」
想了想,陳淮水擔心祝富華搞不清楚什麼是星期天,又說:「天氣暖和、不用去學校的時候我都會來。」
「你會踢球嗎?你有毽子嗎?」祝富華想起自己那堆寶貝,便開始自豪地羅列,他說,「我還有彈弓和火柴槍,都是我爸爸給做的。」
陳淮水想了想,說:「我爸爸有真槍,能打死人的那種,比火柴槍厲害多了。」
祝富華還準備說什麼的,但被祝三女叫走了,他跟在祝三女身後,祝三女走在秦子湘的旁邊,倆人的指頭勾在一起,總在說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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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裡見過好些次面,陳淮水吃了祝富華給他的糖和蘋果,祝富華吃了陳淮水從家裡帶來的餅乾和巧克力,兩個人算不上什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頂多是見面的時候才記起彼此,單純要好地玩玻璃球,玩羊拐,玩叮叮噹噹滿街跑的鐵環,玩祝有才給祝富華削的木陀螺
跟巷子裡的孩子瘋跑了一個暑假,陳淮水的小白臉蛋曬得黢黑,回了大院,他蹲在家裡沙發下面吃西瓜,把剛進門的爺爺奶奶嚇了一跳。
卓晴一邊倒茶一邊解釋:「媽,爸,沒什麼事,在我媽那裡一直住,滿巷子瘋跑,曬的。」
「我都不認識了,像包拯一樣,」奶奶從前也是部隊裡做官的,她去蘇聯念過書,什麼都懂,又會講話,問,「家棟,知不知道包拯?」
西瓜大得像月牙,陳淮水穿著褲衩背心,臉上黏著好幾粒瓜子,他抬起頭,說:「我不是包拯!」
後來,陳淮水還因為像不像包拯的事哭了一次,從此,全家再沒人敢提,初中開學,天氣漸涼,一個多月以後,陳淮水又逐漸白了回去。
讀完文言版的四大名著,陳淮水也過完了十二歲生日,這一年總是下雨,祝富華終於要上二年級了,他總去卓家找陳淮水玩,但陳淮水總不在。
從前,陳淮水每星期都來的,現在,隔幾個星期才來。
祝富華和巷子裡的孩子一起瘋跑,每天都開心,新仇舊恨都有,被欺騙的時候有,被欺負的時候也有,但這是孩子的世界,童真的濾網讓既往不咎成了常事。
陳淮水有半年沒來了,正月初三來了一次,踩著初春的薄雪,和爸爸媽媽坐汽車來的,他還專程去祝富華家裡找他,給了他一包外國糖,一個在口袋裡捂得熱烘烘的橘子。
陳淮水說:「我那天在街上看見你三姐了,和一個男的。」
「我三姐嫁人了,現在不在我家了。」祝富華把一塊糖塞進嘴裡,口齒不清地說。
陳淮水長高了,比祝富華高一點,他模樣隨媽媽,眼睛生得漂亮有神,眼尾輕輕揚起來,他微笑的時候,眼底和臉頰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