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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湯泡著冷餃子，姑且能算一碗半熱餃子。

    獄卒說：「喏，給你吃的。」

    鄭旺接過這碗吃食，伸手拿了一雙筷子。他埋頭吃著溫熱的餃子，眼睛漸漸濕潤了。餃子是白菜豬肉餡的，雖然白菜多豬肉少，但味道極好。他把六個餃子吃光，還把麵湯喝得一滴不剩。

    他好久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了。

    他吃過這一頓，身上越發暖和起來。他拜見獄卒頭頭，頭頭說：「鄭旺，出去之後好生做人，莫要再犯事了。」

    鄭旺的嘴上稱是，心裡卻想——

    不是這樣的。

    萬歲剛登基就把他從牢里放出來，還請他吃扁食，這證明他沒有錯。既然他沒有錯，那麼這說明一件事情。

    他知道的「內情」應該是真的！

    ……

    鄭旺和妻子趙氏曾生育了一個女兒，小名叫做金蓮。鄭金蓮十二歲的那一年，鄭家貧窮，她被鄭旺賣出去為奴。後來鄭旺輾轉打聽到，女兒入了皇宮。

    「金蓮入宮了？」鄭旺跟鄰居炫耀這一件事情，「蓮兒指不定能當上女官，我聽說女官的俸祿高，一個月有好幾兩銀子。」

    鄰居笑他見識短淺：「女官算什麼？入宮的姑娘當上娘娘，那才叫大前程！蓮兒自幼長得漂亮，指不定福氣在後頭。」

    鄭旺記得女兒鄭金蓮年幼的模樣，她生得白嫩嫩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是這條街最漂亮的孩子。他家姑娘那麼好看，說不定真能當上娘娘？

    懷著這般隱秘的心思，鄭旺四處托人，求人幫他打聽女兒的現狀。他找到一個叫劉山的太監，旁人說劉山是一個能見到皇帝、有權有勢的大太監。劉山說，宮裡確實有一個叫做鄭金蓮的宮女。

    鄭旺買了布匹和吃食，托太監劉山送給宮女鄭金蓮。他問劉山：「有勞爺爺安排，能不能讓我和蓮兒見上一面？」

    「鄭氏最近不方便見人。」太監劉山說，「她的日子艱難，鄭老爺多給她送一些東西才好。等她熬過了這段日子，必定會有一場大富貴呢。」

    鄭旺聽著，心裡無比火熱。一個宮女的大富貴……應當是攀上皇帝。他繼續給劉山送了好多東西，幾個月之後，皇帝公布了一下好消息——

    數年不孕的張皇后順利產子，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孩。

    孝宗皇帝他有孩子了！

    鄭旺尋思著，太監劉山一直說他的女兒不方便見人，宮女有什麼不方便的？

    除非是她懷孕了！

    正巧的是，張皇后在這個時候生下孩子，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張氏的血脈？

    鄭旺在街上聽戲，聽得幾回「劉娘娘換太子」的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成真。戲裡說的，前朝的劉娘娘將宮女的孩子抱過來，充作是自己生的孩子。誰知道如今的皇宮裡頭，會不會也是這樣一出？

    劉山為了取得鄭旺的新任，曾給他送了一塊帕子，說是皇帝賜給他女兒的。帕子用的是南京織造的雲錦，美若天上的雲彩，是鄭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好東西。

    鄭旺越發深信不疑。

    他開始自稱皇親，最開始有些惶恐，只敢含含糊糊地說自己在宮裡有門路。隨著給他送禮、送田的人越來越多，連仁和長公主的兒子都給他送東西。鄭旺在駙馬府吃酒，酒酣時拿出那塊雲錦帕子，得意地說：「當今太子，其實是我的女兒生的。我應該是太子的外祖，我家金蓮該是娘娘！」

    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傳出去了。

    然後鄭旺和太監劉山等一干人等，皆被錦衣衛抓起來。劉山很快被處死，鄭旺下獄，孝宗皇帝判了他死刑。

    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鄭旺的死刑一直沒有執行。他在牢里熬了好些日子，然後被新登基的皇帝放出來了。

    鄭旺死裡逃生，不知悔改，反而更加肯定小皇帝是自己的親外孫。

    不然萬歲怎麼會把他放出來呢？

    元宵節那一日，街上燈火通明，十分繁華。鄭旺在街上閒逛，他看到壽寧侯和建昌侯兩位侯爺的車架路過，僕從眾多，聲勢浩大。他跪在路邊，除了羨慕嫉妒，還有濃濃的恨意。他想，這樣的富貴應該屬於他的！

    是張家人奪走了他的一切！

    鄭旺去逛廟會，看到寺廟附近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在乞討。那幾個人說話不是京城口音，倒像是別的地方來的。他們端著破碗，飢腸轆轆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爺爺，行行好吧，賞我一個錢吧。」

    「爺爺，要不是今年年景不好，我們也不會逃出來……」

    「都怪那個該死的張家，要不是他們把地搶走，我們也不會這樣。」

    鄭旺聽幾個乞丐說到張家，心思一動。他問：「是哪個張家害你的？」

    乞丐氣憤地說：「這天底下，還有哪個國丈張家？就是他們害我的！」

    鄭旺停了下來，既然大家有共同的仇人，那麼他們就是朋友。他拿出來幾個錢，在路邊買了五個熱乎的饅頭，叫這幾個乞丐分著吃了。

    一個年老的乞丐眼裡露出精光，他吃著饅頭，哭出聲來：「唉，只是可惜了鄉親們的萬民書，我們哪裡有機會見到陛下！」

    「什麼萬民書？」鄭旺仿佛聞到魚腥味的貓兒。

    「恩公，就是這個……」老乞丐猶豫了一下，終於從懷裡掏出來一塊布，他把這個東西交給鄭旺，「我等原是有地的，張家奪我田地，讓流氓來威逼我們交田租。我們交不起，成了流民。書上寫的是張家的罪狀，我們在上面都按了手印，句句屬實。我想要尋個公道，可是遇不上好的官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