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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4:20:40 作者: 十月瘦瘦子
    言下之意是,所以杜氏不非真的失寵。如果先帝真討厭一個女人,他犯得著自己跑去道觀跟人家睡覺?

    先帝可沒那麼廉價。

    「先帝讓志沖年幼入道,又不冊封她為公主。他的本意是瞞過鬼神,不要將鬼神將趙家的女兒帶走。只恨許多人眼皮子淺,以為先帝厭棄她們母女,對待志沖並不盡心。」

    楊太后說起這話,眼裡都是憤怒的。先帝的孩子少,每個孩子在她眼裡都是寶貝。她自己不曾生育,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她對趙恆的兒女都很盡心。

    她怕趙志衝過冬的供應不夠,私下給她補了幾回炭,又給她賞賜衣物。趙志沖今年也有二十歲了,姑且算是長大成人。楊太后想替這個孩子求一求,求一個公主的名分也好。

    公主不是公主,那叫什麼事兒?

    「朕去看看志沖。」

    蕭靖聽著也是心疼,明明趙志沖是金枝玉葉,卻在活得像野草。

    她是趙禎血緣上最親的人了。

    他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悄悄過去趙志沖住的洞真宮。洞真宮不在皇宮內內,而是在開封城中。宋朝皇帝信奉道教,宮中女眷如若犯罪,皇帝便叫人去修道。真宗貶杜氏去洞真宮,仁宗讓郭皇后去瑤華宮。這兩處都是皇家道觀,後來趙家的皇帝們有樣學樣,把有罪的妃嬪貶去這兩個地方。

    一個年輕的姑娘在洞真宮出生,她這輩子從未踏出過這個地方。她沒有公主的名銜,連宮廷宴席都沒參加過。

    悟真法師說,志沖的命格不好。她的出生並沒有給母親帶來寵愛和榮耀,相反,先帝從不提起二人,就當沒有這個妃嬪和女兒。

    修道的杜氏,在洞真宮的法號是悟真法師。

    「什麼的命才叫好呢?」趙志沖沒想明白,「我在這裡有得吃有得穿,比尋常貧家女子已好上許多。」

    「你啊……」

    悟真法師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歲月,她曾得過寵,珠寶華服都穿戴在身上。她喜歡銷金的衣裳,金線摻織在絲綢當中,泛出來的光澤十分美麗。她是昭憲太后的侄女,自幼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

    是她愚蠢,害了女兒。

    女兒本是大宋最尊貴的公主,不該在道觀陪她過這種日子。

    和母親的悲觀相反,趙志沖對目前的生活已經習慣了。她對著泛紅的掌心哈了一口氣,道:「今年的天兒真冷啊。」

    多虧有楊太后送來的炭火和衣服。

    真宗皇帝在的時候,母女兩人的待遇還好。他至死不曾冊封這個女兒,好多人都以為他討厭杜氏,連帶厭惡杜氏之女。趙志沖連趙禎這個親哥都沒見過,兩人之間沒有面子情。先帝走了已有十一年,趙志沖一直沒有被封為公主,洞真宮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艱難。

    宮中採買確實有供應東西過來洞真宮,數量與其餘公主宅一致,可是質量不好。茶葉有發霉的,米也是陳的,布料的顏色不鮮亮,毛皮也有被蟲子咬過。

    母女兩人挑挑揀揀,把可以用的物件挑出來,勉強餓不死也凍不死。

    「請問,杜娘娘在這裡嗎?」

    突然,道觀外一道男聲讓母女二人都回過神來。他披著一件大氅,手裡提著一隻包袱,五官生得俊朗,讓趙志沖一瞬間臉紅。

    她長那麼大,還沒跟年輕男子說過話。

    「請問,杜娘娘在這裡嗎?」

    蕭靖再問了一遍。

    「哦,哦,我是。」半晌之後,悟真法師才應答。

    她出家修道好多年,如今沒有人再稱呼她的姓氏。她曾是先帝的杜妃,先帝生氣的時候叫她杜氏,女兒會說話以來都叫她法師。

    「杜娘娘,朕想來看看妹妹。」蕭靖一眼看出母女二人的窘況,「朕想帶妹妹出去,給她買了幾套成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出去」一詞,讓悟真法師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她被困在道觀不要緊,她的女兒能出去!

    「合身,合身的。」

    女人立刻把門口的年輕人迎進來,當年的小男孩都長這麼大了。她被罰的時候趙受益才兩三歲,可憐志沖從未見過這個哥哥。

    悟真法師親手點了一盞茶,這是貴女的看家本領。她取出一小塊保存得最好的茶餅,用茶槌搗成小塊,碾成粉末。過篩後的茶粉置於烘烤得溫熱的茶盞,她一手緩緩注入熱水,另一隻手持著茶筅,使得茶末與水充分融合,打出來漂亮的泡沫。

    這麼漂亮的一手,未曾接受過貴族教育的趙志沖不會。

    她睜大眼睛,看見母親把鮮白的點茶遞給官家。她聽見他用「朕」這個字,明白他是自己的哥哥。

    他生得真好,打扮得也好。

    他像是天上的月亮。

    不像她,穿著青灰色的道袍,一點兒也不漂亮。

    蕭靖接過杜氏的茶,小口地抿著。點茶不愧為宋朝人的藝術,茶湯入口順滑,清甜回甘,乳白色的泡沫與咖啡拉花有異曲同工之妙。

    悟真法師的態度很尊敬:「奴且帶志衝去更衣,勞煩陛下稍等片刻。」

    親近的后妃和大臣,會稱呼皇帝作「官家」。只有表示極高敬意的時候,例如祭祀慶典,人們才會稱呼皇帝為「陛下」。

    杜氏這樣說,因為她知道皇帝是能改變自己和女兒命運的人。

    皇帝沒有忘記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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