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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4:20:40 作者: 十月瘦瘦子
    阿淹摸了摸瞎子的鼻子,還有一點兒氣。她掐著瞎子的臉和手,好不容易,把瞎子叫醒了。

    「瞎子,瞎子——」

    「我爹娘呢,村里這是怎麼了——」

    阿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瞎子失血過多,但還有意識,老人見她沒有事,還很慶幸。

    「阿淹要找到水,你就能活著。」

    「找水?我去哪裡找水?是村裡的水嗎?」

    「水,他極貴。」

    瞎子說完這句話,就斷氣了。阿淹擦了擦眼淚,走進去村里,只見家家戶戶門口都染了一層紅泥,她家裡也是,爹娘的血都乾涸了。

    即使是地勢隱蔽的山村,也躲不過賊人的侵.犯。

    大人們常說外頭在打仗,要死很多人的。以前阿淹不懂,但現在她知道了,死亡其實一直都沒有遠離。

    五歲的阿淹跌跌撞撞地走著,她漫無目的地走出了村口,走到了外面的官道,爹爹帶她走過幾回,那是去城裡買東西的路,城裡有大官和兵,是會捉賊人的。

    阿淹想要去找大官。

    小孩走得腳丫子都劃破,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她在昏過去的前一秒,隱隱能看見一男一女個人影。

    是爹娘來接她走了嗎?

    她想家了。

    「這個小丫頭,長得真是一張好皮子,調養一段時間,很值錢的。」

    「真嫩啊,不會是哪一家的千金吧?」

    「應該不會,我看她穿得很糙,小姐哪裡會穿這樣的衣服。」

    「那也對,估計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阿淹被一對中年夫妻撿了,夫妻說他們就是她的爹娘。這個新家裡還有十幾個姐姐,生得比村里翠兒姐好看多了。

    這對夫妻不許她們在院子裡曬,說這樣會黑會丑,就賣不上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家裡做客,再接著,就會有姐姐離開家裡,有時候是一兩個,有時候是三四個。

    爹娘說姐姐們是去享福了,以後阿淹也會去享福。

    小女孩聽著這話,並不反駁,給飯她就吃,給活她就做。

    爹娘說她是最乖的孩子,家裡又新添了兩個妹妹,阿淹幫忙照顧妹妹,但她並沒有忘記村裡的一切。她記得村裡的真爹和真娘,搖著尾巴的大黃狗,帶她玩水的狗子哥,還有大槐樹下的瞎子。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忘記了,阿淹每晚睡覺前都會重溫一遍,妹妹們還笑她神神叨叨的。

    就這樣,八歲那一年,她等到了去享福的那一天。

    「阿淹,你去光祿卿府上當差,一定要把小姐給伺候好。」

    「大人的千金想要買丫鬟伺候,你是最懂事的一個,爹娘疼你,給你找了一個好去處。」

    阿淹表現得一向柔順,沒哭沒鬧的,讓這對人販子夫妻很滿意。拐子娘難得良心未泯,把阿淹賣去伺候宗室家的千金小姐,也算是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光祿卿大人是東魏的宗室貴族,他的女兒自然是金尊玉貴的小姐。

    小姐元氏比阿淹大三歲,她得了這個新玩伴,高興得很。阿淹生得一身雪白的肌膚,摸上去滑滑的,比起又黑又老的僕婦嬤嬤,自然更得元氏的歡心。

    阿淹捧著托盤,伺候小姐梳妝,規規矩矩的,看著十分乖巧。小丫鬟梳著厚厚的劉海,是來府上前娘給她剪的,擋住了阿淹秋水似的眼睛。

    拐子娘知道阿淹生得美,怕她奪了貴族小姐的光彩,惹人不喜。

    「我幹這一行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整齊的好樣貌。我害了好多人,這回算是積德了,要是阿淹以後成了人物,可別忘了娘……」

    阿淹還記得,拐子娘那個呲牙咧嘴的肉疼樣子,大概沒把她賣出大價錢,有些後悔吧。

    能伺候小姐,又不被打罵,是阿淹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小姐待她很好,會跟她說話,有時候還賞她兩碟蜜餞。

    那一顆黏糊糊的,甜得發膩的醃杏兒,小姐不稀罕,但卻是阿淹人生中難得的光。

    再後來,東魏沒了,是高齊取而代之。

    阿淹和小姐被分開,身為東魏宗室的小姐被老爺嫁了出去,來向新朝的高氏祈求庇佑。元氏的貴族宗室被新皇清算,府里養不起那麼多人,阿淹被充作官奴,又被帶進宮,來伺候新皇朝的主人。

    她被分配到李皇后的含光殿裡,皇后李氏生得美貌,又得陛下盛寵,這裡是一個當差的好地方。

    她年紀小,能幹的活不多,就是個給人端盆洗腳的雜工。

    「快,陛下說要洗腳呢,你還不快進去!」太監朝她罵著。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

    阿淹吃力地提著木桶,今日的水格外多,重得她都快提不起來了。就在她差點把水桶弄翻的時候,有一個人赤著腳,單手就把水桶拎起來了。

    「你這小丫頭,不行就不要逞強。」文宣帝高洋看到她逞強的樣子,就覺得有趣,「會給人洗腳嗎?看著你就是個吃白飯的,幹活都不利索。」

    「誰說我不行的!我伺候小姐已經四年了!」

    阿淹見這人一身酒氣,衣襟又大拉開,真是醜人多作怪。她心想,陛下就是這樣的人嗎?

    看著不像故事裡的神仙人物啊。

    阿淹擼起袖子,就蹲下來給這人洗腳。她一脫了對方的鞋子,就聞得臭烘烘的一大股味兒,像是真爹幹完農活的臭腳,讓她回憶起她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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